西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3）藏民二終字第01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中國農業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營業部。

　　負責人朱平，系該行營業部主任。

　　委托代理人央金，系西藏恒豐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

　　法定代表人多吉扎西，系該公司經理。

　　委托代理人洛桑晉美，系西藏日光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營業部（以下簡稱西藏農行）因與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借款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拉薩市中級人民法院（2002）拉經初字第 05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1月23日和2月24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因審理中發現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已被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神湖公司）吸收合并，根據西藏農行的申請，本院對被上訴人進行了變更。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認定，原告西藏農行與被告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于1997年1月7日簽訂250萬元人民幣的抵押借款合同，約定“西藏農行給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短期貸款250萬元人民幣，貸款期限為12個月，還款期限至1998年1月止”。同年同月15日雙方又簽訂一份50萬元抵押借款合同，借款期限為10個月即當年10月15日止。兩份合同的月利率均為8.4‰。對上列合同被告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用現值770萬元的土地及房產作了抵押，并簽訂抵押合同，履行了抵押登記程序。合同簽訂后，原告西藏農行未經雙方約定，從貸款總額中扣除30萬元作為貸款保障金。合同到期后，被告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向原告支付了 325700元利息，并書面提出展期一年的要約，但未獲得原告的承諾。此后，被告再沒有履行還本付息的義務。到2001年6月20日，原告向被告發出《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要求立即履行還款義務，但被告未按催收通知履行自己的義務。

　　原審還認定，原告與被告簽訂的借款抵押合同約定：“被告將其所有的土地和房產為該合同抵押擔保，抵押期限至貸款本金及利息付清止”。

　　原審法院認為，原告和被告簽訂的兩份借款合同系自愿、平等的基礎上形成，應為合法有效。當事人應按雙方約定履行各自義務。被告沒有按約歸還原告貸款，屬違約行為，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計算逾期付款違約金的通知》之規定，應承擔逾期付款違約金1162395元；但原告未經被告的同意，以扣借款保證金為由，從借款總額中扣除30萬元，該行為亦違反雙方簽訂的借款協議，屬違約行為，且原告的違約行為在先，應承擔與被告相等的違約責任。被告認為合同約定的月利率 8.4‰屬違反人民銀行貸款利率規定的主張，因無相應的證據證明，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8條、第201條、第207條之規定，判決：一、被告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向原告西藏農行支付實際貸款即270萬元人民幣及合同約定期間的利息259560元；二、被告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承擔逾期付款違約金1162395元的50％，即581197.50元人民幣（1997年10月15日—2002年7月10日），從中扣除被告已付的325700元，被告應再向原告支付違金255497元人民幣。上列支付款項均限在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給付。

　　上訴人西藏農行不服判決，向本院提出上訴稱：一、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簽訂的300萬元抵押借款合同是雙方真實意思的表示，是合法有效的。而至于在借款之初上訴人扣除被上訴人的30萬元，并非一審判決所確認的利息，而是上訴人按照《中國農業銀行西藏分行工商貸款管理辦法》規定第三章第十一條第五款的規定 “借款人必須在農行開立基本帳戶，主要結算業務通過此戶辦理，在其帳戶內應保有相當于借款數額10%—20%的支付保證金”。當時被上訴人的基本結算帳戶內并無相應的保證金數額，故此上訴人為了保證出借款項能夠得到歸還，按照該規定在被上訴人所借300萬元款項中按10%的最低比例進行了扣減，并在該筆貸款出借之初向被上訴人說明了相關的貸款管理規定，也說明了扣減10%支付保證金的目的和意義。被上訴人不僅在借款當時未提出異議，即使在所借款項拿到手并且已經使用之后均未向上訴人提出任何異議，可見被上訴人對于上訴人此種依法扣款的行為是予以認可的，故該行為按照相關規定應該受法律保護，而不應在本金中予以扣減。二、該300萬元借款的利息按照中國人民銀行《人民幣利率管理規定》以及《西藏自治區工商企業貸款利差返還暫行辦法》的規定，其年利率應為 10.08%，折算為月利率則為8.4‰，按此利率，被上訴人自借款之日至上訴人提起訴訟之日（即自1997年1月15日—2002年1月22日）應支付的利息總額為1473060元，扣減其已支付的利息數額625700元，被上訴人尚欠上訴人利息罰息數為847360元。根據中國人民銀行《人民幣利率管理規定》第四章“貸款的結息”之第二十五條的規定，“逾期貸款或擠占挪用貸款，從逾期或擠占挪用之日起，按罰息利率計收罰息，直到清償本金為止，遇罰息利率調整分段計息。對貸款逾期或挪用期間不能按期支付的利息按罰息利率按季（短期貸款也可按月）計收復利”，上訴人在被上訴人逾期不償還貸款之后即按規定按罰息利率分段計息，也應得到法律的支持， 因此，請求撤銷原審判決并依法改判，由被上訴人承擔全部的訴訟費用。

　　被上訴人神湖公司答辯稱，一、關于借款本金如何計算的問題。首先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雖然于1997年元月7日和元月15日簽訂了兩份《抵押借款合同》，借款總額300萬元，但上訴人在同年元月16日以“扣貸款保證金”為由扣走了30萬元，致使答辯人實際用款只有270萬元。上訴人的扣款行為屬嚴重違約行為，違反了合同法第196條之規定；二、上訴人按照《中國農業銀行西藏分行工商貸款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扣除30萬元作為“支付保證金”，所引用的《辦法》是不具有普遍約束力的法律、法規。被上訴人作為與上訴人具有同等民事法律地位的民事權利主體，沒有義務遵守上訴人內部規定，該內部規定對被上訴人不具有約束力。上訴人所謂的“支付保證金” 實際就是預先扣除利息的行為，不僅違反了雙方合同的約定，給被上訴人造成了損失，而且是違反《合同法》第200條禁止性規定的違法行為。一審判決依據《合同法》第200條的規定確認實際借款本金270萬元，并判令返還是正確的，應當予以維持；三、關于貸款期限及利息問題。1、貸款期限問題。被上訴人于 1997年12月2日向被上訴人提出了展期申請，當時銀行的有關領導同意展期，并接受了98年12月28日交納的當年銀行利息。由此可見，上訴人是以接受履行主要義務的方式延長了實際貸款的期限，為此，根據《合同法》第三十六條之規定，雙方之間的展期合同成立。因此，上訴人在收取98年度的正常貸款利息的同時不應重復計算逾期付款違約金。2、關于利息。根據中國人民銀行有關貸款利率管理規定和雙方簽訂的《合同》第九條之規定，被上訴人98年度應承擔的貸款利率應按人民銀行調整公布后的新利率執行，而不是雙方合同約定的利率。3、關于逾期付款違約金。既然雙方合同的貸款期限延長了，被上訴人實際收取了兩年的貸款利息，因此應從99年1月15日起，視為被上訴人逾期付款并計算逾期付款違約金。四、關于后履行抗辯權和上訴人先違約扣款行為給被上訴人造成的損失問題。上訴人利用其銀行的優勢地位，改變了借款數額，擅自扣除了30萬元，由此不僅造成被上訴人不能按期完成技術改造，造成損失40萬元，并導致不能按期還款，引起逾期付款違約金的額外損失623214元。依據《合同法》第201條之規定及后履行抗辯權的基本原則，被上訴人拒絕承擔逾期付款違約金，同時，要求上訴人承擔造成的經營損失40萬元。

　　經本院審理查明，上訴人西藏農行與后來被神湖公司收購的原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于1997年1月7日簽訂250萬元人民幣的抵押借款合同，約定由上訴人給被上訴人短期貸款250萬元，借款期限為十二個月，還款期限至1998年1月止。雙方又于同月15日簽訂另一份50萬元人民幣的抵押借款合同，約定由上訴人再貸給被上訴人50萬元短期貸款，借款期限為9個月，還款期限至1998年10月15日止，兩份合同的月利率均為8.4‰。對兩份借款合同被上訴人用現值 770萬元的土地及房產作了抵押，抵押期限至貸款本金及利息付清止，并簽訂抵押合同及履行了抵押登記程序。合同簽訂后，上訴人于1997年1月16日從 300萬的貸款總額中，未經被上訴人同意扣留30萬元作為“貸款保證金”存入其為被上訴人在該行開設的賬戶，實際交付被上訴人貸款本金270萬元。合同到期后，被上訴人于1998年12月28日交納利息325700元，并向上訴人提出展期申請。上訴人于1997年9月24日經審批同意對被上訴人的50萬元短期貸款予以展期9個月，借款期限至1998年7月15日止。此后，被上訴人再沒有履行還本付息的義務，在2001年6月20日上訴人向被上訴人發出《債務逾期催收通知書》后，被上訴人仍沒有履行還款義務。

　　另查明，原審被告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由于經營虧損，高額負債，于2002年4月26日與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達成《收購協議》，協議由收購方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對被收購方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的對外債權債務進行承擔。經相關部門審批后，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由拉薩市工商局于2002年6月 18日依法予以注銷。2002年7月3日，經西藏自治區工商行政管理局審批，重新注冊為“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亞賓館”，屬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的分支機構，不具備法人資格，該亞賓館對經營活動中所產生的一切民事責任由其所屬法人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承擔。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亦于2002年6月10日，向拉薩市工商局提交承諾書，承諾嚴格按照《收購協議》承擔應由其承擔的拉薩市城關區亞賓館的債權債務。

　　本院確認的上述事實，有借款合同、抵押擔保合同、進賬單、支付利息清單、展期報告、延期還款協議書、催款通知書、收購協議、會議紀要、批復、工商部門的審批手續、工商營業執照、當事人的陳述等證據在卷為證，經本院質證和審查，予以采信。

　　本院認為，上訴人與被上訴人簽訂的兩份借款合同及延期還款協議系雙方平等協商一致的意思表示，依法成立，合法有效。雙方對合同規定的義務都應自覺履行，被上訴人不按約歸還上訴人的貸款顯屬違法，根據《合同法》和《借款合同條例》的有關規定，上訴人請求被上訴人歸還貸款本金和利息的訴訟請求，應依法予以支持，被上訴人還應按2001年11月13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修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逾期付款違約金應當按照何種標準計算問題的批復〉的批復》之規定，承擔逾期付款的違約責任。對于上訴人未經被上訴人同意，依據其內部規定，從300萬的貸款本金中以扣貸款保證金為由，扣留30萬元的事實，本院認為，上訴人依據的內部規定，對被上訴人不具有約束力。從扣留的30萬元的用途看，也是用于充抵被上訴人的利息，故扣留的30萬應當視為上訴方預留的利息。在雙方合同對此沒有約定的情況下，上訴人單方的該行為，有違于我國《民法通則》確定的公平、平等、自愿的原則。因此，借款本金應認定為能為被上訴方支配和使用的270萬元。對被上訴方提出的因上訴方未全額提供貸款金額，給其造成的經營損失，鑒于其未在一審時對此提出反訴請求，本院不予審理。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八條、第二百條、第二百零七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修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逾期付款違約金應當按照何種標準計算問題的批復〉的批復》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西藏自治區拉薩市中級人民法院（2002）拉經初字第05號民事判決；

　　二、被上訴人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應向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營業部支付實際貸款本金270萬元人民幣及合同約定期間的利息297360.00元人民幣；

　　三、被上訴人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應以日萬分之四、日萬分之三、日萬分之二點一分段支付逾期付款違約金1221336.00元（從借款期滿至二審判決之日），從中扣除被上訴人已支付的利息325700元，實際支付逾期付款違約金895636.00元。

　　上列給付款項合計1192996.00元，被上訴方應在本判決生效十日內支付給上訴方，若逾期給付，按中國人民銀行規定的同期流動資金利率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共計57620元，由被上訴方西藏神湖餐飲娛樂有限責任公司承擔40000元，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營業部承擔17620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索 娜 吉

　　代理審判員 次旺仁增

　　代理審判員 楊 志 忠

　　二○○三年二月二十四日

　　書 記 員 次旦央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