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２００６）瓊民一終字第３６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三亞鹿回頭旅游區開發有限公司，住所地：海南省三亞市鹿回頭開發區。
　　法定代表人：張鷗，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周善臣，該公司法律顧問。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總裝備部工程設計研究總院，住所地：北京市朝陽區左家莊１２號。
　　法定代表人：于建平，該院院長。
　　委托代理人：謝湘生，該院工程師。
　　委托代理人：謝勇杰，海南邦威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三亞鹿回頭旅游區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鹿回頭公司）因與被上訴人總裝備部工程設計研究總院（以下簡稱工程設計院）建設工程設計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海南省三亞市中級人民法院（２００６）三亞民一初字第６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鹿回頭公司委托代理人周善臣，被上訴人工程設計院的委托代理人謝湘生、謝勇杰到庭參加了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一審法院查明：１９９３年４月２９日，國防科工委工程設計研究總院海南分院（以下簡稱原海南分院）作為乙方，三亞鹿回頭旅游區開發總公司作為甲方（后更名為三亞鹿回頭旅游區開發有限公司）簽訂一份《市政工程設計合同》，設計費總金額為３４９．０６６萬元，設計費付款方式：１、合同生效后１５天內由甲方付給乙方設計費２０％的設計定金；２、在工程項目設計圖完成５０％時，由甲方支付乙方進度款，按設計費的４０％支付；３、在本工程項目設計圖全部完成后甲方支付乙方設計費的３８％，余款２％于工程施工交付驗收后全部付清。１９９４年４月２０日，原海南分院（乙方）又與三亞鹿回頭旅游區開發總公司（甲方）簽訂鹿回頭旅游區污水處理廠工程設計合同和鹿回頭旅游區配水廠工程設計合同，兩合同書約定應付設計費８３．５萬元和２４．９９萬元；設計時間：合同生效后，甲方提供給乙方設計所需的資料，乙方收到甲方資料后３０天出初步設計圖；初步設計審批后，乙方收到甲方書面的審批意見書和滿足設計要求有關技術資料后６０天出施工圖。由于乙方原因，延誤初步設計和施工圖的出圖時間，自第８天起，每拖延一天按單項設計費的１‰扣除逾期違約金。付款方式：按國家規定，合同生效后，一周內甲方需向乙方預付結算設計費的２０％作為定金，初步設計送達甲方后，－周內再付３０％，施工圖送達甲方后的１周內，甲方支付總設計費的剩余部分，甲方超過合同規定的日期付費自第８天起，每拖延一天需按應付設計費的１‰償付逾期違約金。庭審中雙方共同確認雙方同時又簽訂紅沙商住樓工程設計合同，設計費為６６萬元。
　　上述四份合同簽訂后，原海南分院依約將完成設計圖紙交付給鹿回頭公司，鹿回頭公司也陸續向原海南分院支付各項設計費共３３２．７萬元，尚欠設計費１９０．８５６萬元。其中，１９９６年４月１０日鹿回頭公司確認合同總設計費５２３．５５６萬元，實付３１８．２萬元，尚欠２０５．３５６萬元，工程設計院對此沒有異議。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２日鹿回頭公司工程部確認尚欠款１９３．８５６萬元，工程設計院對此亦無異議。１９９９年至２００２年間，鹿回頭公司沒有付款。２００３年５月８日鹿回頭公司向原海南分院在交通銀行海南分行三亞支行設立的帳戶付款３萬元整。　　　　　　
　　一審法院又查明，１９９６年７月３１日，原海南分院被海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注銷，債權債務由工程設計院承接。其后，工程設計院繼續以原海南分院的名義多次向鹿回頭公司主張權利，并以原海南分院的名義向三亞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鹿回頭公司。該院于２００３年９月１６日作出（２００３）亞民一初字第２２號民事判決，判令鹿回頭公司向原海南分院支付所欠工程設計費１９０．８５６萬元，違約金２１４．６９３萬元及相關利息，并承擔案件訴訟費用３４９８１元。因鹿回頭公司未上訴，該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在執行階段，該院于２００５年１０月１４日作出（２００５）三亞民一再一字第１號民事裁定書，以原海南分院在起訴前已被注銷法人資格已不存在，用其名義起訴不符合案件受理條件為由撤銷該院（２００３）三亞民一初字第２２號民事判決，駁回原海南分院的起訴，并承擔案件受理費３４４８１元。
　　一審法院認為，當事人雙方所簽的四份設計合同未違反法律、法規之規定，應認定為合法有效。雙方所爭議的問題，一是工程設計院是否已向鹿回頭公司交付圖紙，二是本案是否已超過訴訟時效。
　　關于工程設計院是否履行交付圖紙的合同義務的問題。從鹿回頭公司在１９９６年４月１０日及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２日核定所欠工程設計院設計費的付款清單等證據都同時證明工程設計院已履行交付圖紙的合同義務，因為這些證據載明對四份設計合同的付款情況，按照合同的約定如果工程設計院未交付設計圖紙，鹿回頭公司不可能就此付款，據此推定工程設計院已經履行了交付四份設計圖紙的合同義務。鹿回頭公司在庭審中認為上述證據皆復印件，但工程設計院提供的實際上是原件，鹿回頭公司并無相反證據予以推翻，足以認定。但上述證據也同時證明雙方對原合同約定的遲延付款支付違約金部分作了變更。最后一次即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２日鹿回頭公司確認的尚欠款為１９３．８５６萬元，工程設計院至今亦未對此提出異議，反而作為證據提供，說明雙方實際上已合意免除關于遲延付款支付違約金的合同責任，因此工程設計院現仍以合同為依據向鹿回頭公司主張違約金的請求當然不能支持，可以以最后一次確認尚欠款的日期即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２日確定應付利息的起算時間較妥。
　　關于本案是否超過訴訟時效的問題。這個問題關鍵是如何看待原海南分院被依法注銷之后，工程設計院一直以原海南分院的名義向鹿回頭公司主張權利以及被告于２００３年５月８日向原海南分院帳戶付款的行為，這些法律事實是否能夠引起訴訟時效的中斷。民法通則第一百四十條規定，訴訟時效因提起訴訟、當事人一方提出要求或者同意履行義務而中斷，從中斷時起，訴訟時效期間重新計算。在上述規定中，對于將提出履行義務的請求作為時效中斷的事由未作任何限制，這其實也是時效制度設立的宗旨所在。因為本案中雖然工程設計院以已注銷的原海南分院的名義向鹿回頭公司主張權利的形式存在瑕疵，但能證明權利人并沒有放棄權利，權利人工程設計院要求鹿回頭公司履行義務的意思已經表達并已到達義務人，這應足以能夠發生中斷時效的效果。至于２００３年５月８日鹿回頭公司向原海南分院帳號付款的事實，證明鹿回頭公司同意履行義務。由于實際受領人是工程設計院，故工程設計院事實上能夠實現自身的權利并因此消除不行使權利形成的靜止狀態，同樣可以引起訴訟時效的中斷。

　　綜上，鹿回頭公司關于工程設計院未交付圖紙及本案已超過訴訟時效的主張沒有事實根據和法律依據，不予支持。遂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八十四條、第八十五條的規定，判決：一、鹿回頭公司應于判決生效之日起１０日內向工程設計院支付圖紙設計費１９０．８５６萬元并賠償利息損失（從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２日起至２００３年５月７日止以本金１９３．８５６萬元按中國人民銀行規定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從２００３年５月８日起至判決限令付款之日止以本金１９０．８５６萬元按中國人民銀行規定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逾期支付則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三十二條之規定辦理；二、駁回工程設計院的其他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３７６２２元，由工程設計院承擔１８８１１元，由鹿回頭公司承擔１８８１１元。
　　鹿回頭公司不服一審判決，上訴稱：一、工程設計院沒有履行交付設計圖紙的合同義務。工程設計院向法庭提供的圖紙交付簽收單明顯是復印件，沒有證據效力，一審判決在沒有進行任何鑒定的情況下就認定該份證據為原件是錯誤的。該簽收單上沒有上訴人的簽章，上訴人沒有收到被上訴人交付的污水處理工程、配水廠工程及紅沙商住樓工程設計圖紙。該簽收單的簽收人員身份至今沒有得到確認，僅憑被上訴人之言，一審判決不應認定被上訴人已交付圖紙。退一步說，該簽收單的簽收人員是上訴人的工程人員，也只是其個人的行為，與上訴人無關；如果上訴人委托其代為簽收，上訴人必然會出具相關手續，但被上訴人至今也沒有向法庭提供這方面的證據。二、被上訴人的起訴已超過訴訟時效，不符合時效中斷的規定。本案中，所謂以原海南分院名義向上訴人主張權利的行為都是第三人為了達到非法占有為目的進行的行為，與被上訴人無關，具體表現為向上訴人主張債權的所有法律文書都是私刻原海南分院的公章進行，包括２００３年起訴時的訴狀等所有文書。第三人以原海南分院名義向上訴人主張權利的行為不是被上訴人的行為，不能作為訴訟時效中斷的理由。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請求：１、撤銷一審判決，依法駁回被上訴人工程設計院的起訴；２、一、二審訴訟費用由被上訴人承擔。
　　工程設計院答辯稱：一、我院提供給法庭的圖紙交付簽收單是原件，包括市政工程、配水廠、污水處理廠及紅沙商住樓的簽收時間及人員。設計院交圖的通常做法是將設計圖或設計修改圖發至甲方的資料室或工程部，由這里的工作人員簽收登記，無需甲方法人代表簽字蓋章；若甲方有特殊要求，沒有法人代表的簽章或委托就不能發圖，則必須在合同中注明或有書面通知，我院從未接到上訴人這樣的通知。實際上，上訴人對上述設計項目都是拿到圖紙后分別付過設計費的，只是部分欠款問題。上訴人可以拿出本公司資料室或工程部的收文登記與我們核對。二、我院每年派員或以原海南分院名義向上訴人致函催收款項，上訴人從未提出異議，且支付過部分款項。催款的自然人均為我院在編人員，其催款做法均為總院指示或同意，非第三人行為，而屬我院的行為，故本案訴訟沒有超過訴訟時效。請求駁回上訴人的上訴請求，維持一審判決。
　　上訴人鹿回頭公司二審中未提交證據。
　　被上訴人工程設計院二審中提交了以下證據：（１）國防科工委工程設計研究總院１９９６年１０月１９日通知。證明：以原海南分院向上訴人主張權利的行為是被上訴人的行為。（２）上訴人與國防科工委工程設計研究總院原海南分院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１１日簽訂的《調解協議書》。證明：上訴人對雙方之間涉及本案的債權債務關系沒有異議。同時，證明了訴訟時效中斷的問題。（３）開庭后，按法庭的要求，被上訴人提交了＂鹿回頭配水廠工程施工圖＂。證明：該工程現場雖未施工，但被上訴人已完成設計并已交圖的事實，履行了設計合同義務。上訴人質證認為：證據一不是新證據。這份證據是１９９６年１０月１９日形成的，對方在一審完全可以提交法庭。對該證據的真實性無異議，對其證明力有異議。證據二不是新證據。該證據于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１１日形成，在一審開庭時完全可以提交。對其真實性無異議，對證明力有異議。該協議所依據的判決書已被撤銷，故該協議也已無效。當時原海南分院已被注銷，簽訂協議時對方所用公章是假的，是欺騙行為。以這份協議書證明訴訟時效中斷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對證據三的真實性沒有異議，但沒有交付。本院經審查認為，證據一、二都是在一審庭審前已經形成的證據，不是新證據。另外，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六十七條關于＂在訴訟中，當事人為達成調解協議或者和解的目的作出妥協所涉及的對案件事實的認可，不得在其后的訴訟中作為對其不利的證據＂的規定，證據二不具有證明效力。鹿回頭公司對證據三的真實性表示認可，因此，本院對該證據的真實性予以確認。
　　鹿回頭公司在二審中申請本院對工程設計院提供的＂圖紙交付清單＂是否為復印件進行鑒定。由于二審庭審中，工程設計院已經出示的該證據原件，因此，鑒定成為不必要。承辦人的意見是對該鑒定申請不予準許。
　　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與本院二審查明的事實相同，應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１、關于工程設計院是否向鹿回頭公司交付污水處理廠、配水廠和紅沙公寓樓設計圖紙的問題。工程設計院在一審中提供的１９９６年４月１０日和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２日由鹿回頭公司相關部門制作的《鹿回頭開發公司支付國防科工委設計費明細表》和《國防科工委設計院設計費付款情況清單》以及１９９８年２月２０日原海南分院出具的《關于核定設計費明細清單的函》等證據表明，雙方確認鹿回頭公司已經支付和尚欠的設計費中既有市政項目的設計費，也有污水處理廠、配水廠和紅沙公寓樓的設計費。雖然對上述明細表和清單的真實性予以否認，但未能提供相反證據予以反駁。在本院二審中，工程設計院提供的＂圖紙交付清單＂原件表明，原海南分院已分別于１９９４年１０月５日和１１月８日將配水廠、污水處理廠和紅沙公寓樓的設計圖交付給了鹿回頭公司。鹿回頭公司否認該清單上的簽收人是其工作人員，但是，沒有提供證據加以證明，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七十條關于＂一方當事人提出的下列證據，對方當事人提出異議但沒有足以反駁的相反證據的，人民法院應當確認其證明力：（一）書證原件或者與書證原件核對無誤的復印件、照片、副本、節錄本…… ＂的規定，該證據的證明效力應予以確認。工程設計院在本院二審中還提供了配水廠全套施工設計圖原件，該套設計圖的名稱、圖號與上述＂圖紙交付清單＂記載的設計圖名稱及圖號相符。鹿回頭公司關于該圖雖然真實，但原海南分院未向鹿回頭公司交付的抗辯，不符合情理。綜合工程設計院在一、二審中提供的證據，承辦人認為，一審法院關于原海南分院已經向鹿回頭公司交付了全部設計圖紙的認定是正確的。
　　２、關于本案的訴訟時效問題。原海南分院是工程設計院開辦的企業，經海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準，在原海南分院注銷登記后，其債權債務由工程設計院承受，因此，工程設計院是本案合法的權利主體。在本案起訴前，工程設計院以已經注銷的原海南分院名義向鹿回頭公司主張權利，雖然形式上存在瑕疵，但其行為證明，作為權利人的工程設計院要求義務人履行義務的意思表示已經到達鹿回頭公司。故一審法院關于工程設計院以原海南分院名義向鹿回頭公司主張權利的行為構成訴訟時效中斷的認定是正確的。同理，鹿回頭公司于２００３年５月８日向原海南分院賬戶支付設計費的行為亦同樣發生本案訴訟時效中斷的法律效果。因此，上訴人關于本案已超過訴訟時效的上訴理由，沒有事實和法律根據。
　　綜上所述，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上訴人的上訴理由均不能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１９５１０元，由上訴人鹿回頭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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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長　　劉　　嘉
審判員　　張明安
審判員　　曲永生

二○○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書記員　　賀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