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公布(2002)第4號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1999)經終字第284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鞍山證券公司，住所地：遼寧省鞍山市鐵東區前進路2號。
　　法定代表人：王寶連，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李放，該公司法律顧問。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農業銀行沈陽市于洪支行陵西辦事處，住所地：遼寧省沈陽市皇姑區長江北街176號。

　　負責人：許聳巖，該辦事處主任。

　　委托代理人：王志斌，中國農業銀行沈陽市分行法規處副處長。

　　委托代理人：可成奇，中國農業銀行沈陽市于洪支行法律顧問。

　　原審第三人：沈陽市華祥物資公司，住所地：遼寧省沈陽市。

　　法定代表人：袁清玉，該公司經理。

　　原審第三人：沈陽市太平實業公司，住所地：遼寧省沈陽市皇姑區汾河街54號

　　法定代表人：周春艷，該公司經理。

　　上訴人鞍山證券公司（以下簡稱證券公司）為與被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沈陽市于洪支行陵西辦事處（以下簡稱陵西辦事處）及原審第三人沈陽市華祥物資公司（以下簡稱華祥公司）、沈陽市太平實業公司（以下簡稱太平公司）存單糾紛一案，原由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1996）遼經初字第89號民事判決，陵西辦事處不服該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以（1998）經終字第288號民事裁定書裁定發回重審。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經重審，作出（1998）遼經一重字第1號民事判決，證券公司不服該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由審判員李天順擔任審判長，審判員徐瑞柏、劉貴祥參加的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書記員沙玲（代）擔任記錄。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查明：1995年7月19日，原鞍山證券公司海城分公司工行證券經營處（以下簡稱經營處）經中介人陵西辦事處職員尹學偉介紹，以該經營處負責人王忠斌個人名義，將1000萬元存入招商銀行沈陽分行太原支行（以下簡稱太原支行）。同年7月20日，太原支行開具了兩張戶名均為王忠斌、存款額分別為750萬元和250萬元、期限均為一年的定期存單。同年7月21日，華祥公司委托北陵五金鉚焊廠開出154萬元的銀行匯票，通過尹學偉交給經營處，作為經營處1000萬元存款的高額利差。同年8月1日，經營處在太原支行辦理了提前支取手續，以0057900號轉帳支票將1000萬元從太原支行轉到中信實業銀行沈陽分行（以下簡稱中信沈陽分行）。同年8月2日，太原支行以特種轉帳借方傳票將經營處的1000萬元在該行存款13天所產生的利息轉入華祥公司在陵西辦事處開設的874031042號結算帳戶。在經營處的1000萬元進入王忠斌在中信沈陽分行開設的5580240帳戶后，中信沈陽分行在同年8月3日開具了一張戶名為王忠斌、金額為1000萬元、期限為一年、年利率為11.529％的定期存款單。同年8月23日，經營處在中信沈陽分行又辦理提前支取手續。應經營處的要求，中信沈陽分行將1000萬元轉到陵西辦事處，將17500元存款利息轉給經營處。陵西辦事處職員伊杰將經營處轉入的1000萬元歸為830解付款科目，但未開設具體帳戶。同年8月24日，華祥公司通過尹學偉將兩張收款人均為王忠斌，金額分別為18.3萬元、2.45萬元的銀行匯票交付給經營處，仍作為經營處的高額利差。同日，陵西辦事處將1000萬元轉入華祥公司在該處開設的結算帳戶，轉款憑證是中國農業銀行特種轉帳借方傳票第622號（以下簡稱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該傳票載明：付款人王忠斌，付款帳號830，金額1000萬元；收款人華祥公司，帳號874031042。陵西辦事處主任柴鐵軍在該傳票上簽字，并加蓋了陵西辦事處轉訖章。傳票轉帳授權人欄，加蓋了王忠斌的名章，所簽注的身份證號碼為210105591111222。同年8月25日，陵西辦事處為經營處開具一張定期存單，載明：帳號008，戶名王忠斌，金額1000萬元 ，存期自1995年8月25日至1996年8月25日，定期一年，年利率11.529％。該存單加蓋有陵西辦事處結算專用章及其記帳員伊杰、復核員孟愛梅的個人名章。該定期存單到期后，經營處持存單到陵西辦事處取款，陵西辦事處以1000萬元存款已根據經營處的指定借貸給了華祥公司為由拒絕支付，經營處遂向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陵西辦事處兌付1000萬元存款本金及其利息、逾期罰息。

　　另查明：第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所簽注的身份證號碼是華祥公司出納員康晶的。1996年11月19日，華祥公司法定代表人袁清玉在沈陽市公安局六處向其訊問時稱：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上所加蓋的王忠斌的名章是其讓康晶私刻的；同年11月20日，柴鐵軍在沈陽市公安局六處向其訊問時稱：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上加蓋王忠斌的名章是私刻的；陵西辦事處職員伊杰在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于1997年1月24日向其詢問時稱：其在辦理向華祥公司轉款的過程中，王忠斌的名章是柴鐵軍提供的，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上的身份證號碼是柴鐵軍填寫的。在本院二審開庭質證時，陵西辦事處對原審判決所認定622號傳票上加蓋的王忠斌名章系康晶私刻及所填寫身份證號碼是康晶的身份證號碼的事實無異議。

　　太原支行在一審時提供證言稱。其是根據經營處的口頭指令將經營處1000萬元存款的13天存款利息11375元轉給華祥公司的。同時，該支行提供了招商銀行特種轉帳貸方傳票及借方傳票各一張，以證明其將經營處的11375元利息以特種轉帳傳票轉給了華祥公司。

　　還查明：1997年11月11日，中國人民銀行海城市支行以海銀發（1997）117號文撤銷經營處。同年12月25日，中國工商銀行海城支行與鞍山證券公司海城分公司（以下簡稱海城分公司）簽訂一份協議，約定：自協議簽訂之日起，經營處劃歸鞍山證券公司海城分公司經營、管理，其全部債權債務由海城分公司承擔。海城分公司系鞍山證券公司下屬的不具有法人資格的分支機構。

　　華祥公司因未按有關規定進行工商企業年檢，于1997年8月25日被沈陽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吊銷企業法人營業執照。華祥公司系由太平公司開辦。太平公司在華祥公司注冊登記時出具的投資80萬元的出資證明是虛假的。

　　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經營處將1000萬元存入陵西辦事處，陵西辦事處出具了存款單，并按照經營處的指定將款交給華祥公司使用。經營處取得了由華祥公司支付的高額利差，此案應為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華祥公司使用了經營處1000萬元，其應承擔償還1000萬元本金及利息的責任。太平公司作為華祥公司的開辦單位，為其提供虛假資信證明，在華祥公司被吊銷營業執照的情況下，其應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的債務在注冊資金不實的范圍內承擔民事責任。經營處將1000萬元轉到沈陽市后，先存入太原支行，再由太原支行轉到中信銀行，最后轉到陵西辦事處，是始終按其與中介人尹學偉的約定進行的，從而亦是按華祥公司法定代表人袁清玉的安排進行的，特別是其款轉到太原支行的第二天，即按其同尹學偉的約定取得了華祥公司支付的高額利差，且將其在 太原支行的存款利息直接給付華祥公司，據此，可以認定，經營處對此款由華祥公司使用是明知的，是早在款到陵西辦事處之前就指定了用資人。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款到陵西辦事處后，經營處參與了轉款過程，但這并不影響經營處事先指定用資人這一事實。因此，經營處收取的174.75萬元應沖抵本金，并應對違法借貸承擔相應的責任。陵西辦事處作為金融機構，參與違法借貸，亦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該院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企業開辦的其他企業被撤銷或歇業后民事責任承擔問題的批復》第一條第二款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若干規定）第六條第二款第三項之規定，判決：一、華祥公司于判決生效后10日內，將本金8252500元及法定利息付給證券公司，法定利息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存款利率計算，時間自1995年8月24日至判決確定的給付之日止；二、太平公司負責清理華祥公司的債權債務，并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的債務承擔80萬元額度內的連帶清償責任；三、陵西辦事處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證券公司的本金部分承擔40％的賠償責任。一審案件受理費66735元由華祥公司承擔；二審案件受理費66735元，由證券公司承擔40041元，陵西辦事處承擔26694元。[Page]

　　證券公司不服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上述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稱：陵西辦事處向華祥公司轉款所使用的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上簽注的身份證號碼是華祥公司出納員康晶的，而非王忠斌的，該傳票上加蓋的王忠斌名章是袁清玉指使康晶私刻的，這一事實表明經營處事先并不清楚誰是用資人，更沒有指定用資人，經營處與華祥公司不存在違法借貸關系。陵西辦事處向經營處出具的定期存單真實有效，陵西辦事處違規擅自將存款轉給華祥公司，與經營處無關，其應依存單向經營處支付存款本息。請求撤銷原判，判令陵西辦事處償還證券公司全部存款本息。陵西辦事處答辯稱：經營處從華祥公司取得高額利差的事實表明，本案是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一而非一般的存款糾紛。經營處在其將1000萬元存入太原支行時已取得華祥公司的高額利差，在其將存款轉入中信銀行時將在太原支行的存款利息直接付給了華祥公司，這一事實表明經營處在存款進入陵西辦事處之前就指定了用資人。故根據有關規定，陵西辦事處僅應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證券公司本金部分承擔40％的賠償責任。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太平公司二審期間未作書面陳述。

　　本院認為：應經營處的要求，中信沈陽分行于1995年8月23日將經營處的1000萬元轉入陵西辦事處，該辦事處于同年8月24日以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將該1000萬元轉入用資人華祥公司在該辦事處開設的結算帳戶，并于同年8月25日為經營處出具了一張戶名為王忠斌的定期整存整取儲蓄存單。在經營處將1000萬元存入陵西辦事處前后，其從用資人華祥公司處收取了高額利差。據此，應認定本案系以存單為表現形式的借貸糾紛，用資人華祥公司應承擔償還經營處借款本金及利息的民事責任，但經營處收取的174.75萬元高額利差應從借款本金中扣除。華祥公司系太平公司開辦，在華祥公司注冊登記時，太平公司為其出具投資80萬元的虛假資信證明，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企業開辦的其他企業被撤消或歇業民事責任承擔問題的批復》第一條第一款第三項的規定，在華祥公司被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吊銷營業執照情況下，太平公司應對華祥公司所欠經營處的全部債務均應承擔清償責任。原審判令太平公司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的債務在80萬元的額度內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屬適用法律不當，應予糾正。在經營處將其在太原支行的1000萬元存款轉存到中信實業銀行沈陽分行的第二天，太原支行以特種轉帳借方傳票將經營處存款13天的利息轉給了華祥公司，雖然太原支行出具證言稱其向華祥公司轉息是根據經營處的意愿，但其不能提供經營處指令或同意將利息轉給華祥公司的書面憑證及其他與其證言相印證的證據，故該證言不應采信，亦不能作為認定經營處將1000萬元存入太原支行時已指定華祥公司為用資人的依據。經營處將1000萬元存入陵西辦事處之前取得高額利差，只能證明經營處知悉華祥公司為用資人，不能據此推定經營處在取得高額利差時已指定了用資人，故原審認定經營處指定華祥公司為用資人缺乏充分的事實依據。但是，經營處先將其1000萬元存入太原支行，再由太原支行轉存到中信銀行；最后轉存到陵西辦事處，幾經周折，直到陵西辦事處將1000萬元轉給用資人華祥公司使用，經營處才停止轉存該筆款項。經營處上述一系列行為表明，其將1000萬元存入太原支行、中信銀行、陵西辦事處之目的并非是與上述金融機構建立存款關系。而是通過金融機構將其款項借給用資人使用，以獲取高額利差。出資人將其款項交給用資人使用，是用資人向出資人支付高額利差的前提條件，在經營處從華祥公司取得高額利差的情況下，陵西辦事處將其款項轉給用資人華祥公司使用，實際上體現了經營處的真實愿意。鑒于陵西辦事處不能證明經營處指定華祥公司為用資人，而陵西辦事處對經營處的款項轉給用資人使用又未違背經營處的真實愿意，應根據二者的過錯合理的劃分其民事責任。經營處為獲取高額利差，規避有關法律法規規定，進行非法借貸，顯有過錯；陵西辦事處向華祥公司轉款所使用的622號特種轉帳借方傳票的轉帳授權人一欄所加蓋的王忠斌的名章系華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指使其出納員康晶所私刻，所簽注的身份證號碼系以康晶的身份證號碼假冒。沈陽市公安局六處對原陵西辦事處主任柴鐵軍的訊問筆錄及原審法院對陵西辦事處職員伊杰的詢問筆錄證明，柴鐵軍對康晶私刻王忠斌名章及假冒王忠斌身份證號碼是明知的。柴鐵軍作為陵西辦事處的負責人與華祥公司相互串通，以偽造存款人名章等非法手段將經營處的1000萬元轉給華祥公司，陵西辦事處亦具有明顯過錯。根據陵西辦事處的過錯程度，其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經營處8252500元借款本金及利息所產生的損失應承擔60％的補充賠償責任。原審以經營處指定華祥公司為用資人為由，判令陵西辦事處僅對華祥公司不能償還經營處的借款本金部分承擔40％的賠償責任，系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應予糾正。本院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項、第三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 維持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1998）遼經重字第1號民事判決主文第一項。

　　二、變更該判決主文第二項為：沈陽市太平實業公司對沈陽市華祥物資公司所欠鞍山證券公司是上述債務承擔清償責任。

　　三、變更該判決主文第三項為：中國農業銀行沈陽市于洪支行陵西辦事處對沈陽市華祥物資公司、沈陽市太平實業公司不能償還鞍山證券公司本金及利息所產生的損失承擔60％的賠償責任。

　　一審案件受理費66735元，由沈陽市華祥物資公司承擔；二審案件受理費66735元，由中國農業銀行沈陽市于洪支行陵西辦事處承擔40041元，鞍山證券公司承擔26694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李天順


審　判　員　　徐瑞柏

審　判　員　　劉貴祥

二○○一年一月三十一日

書　記　員　　沙　玲（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