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3）佛中法民一終字第388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農業銀行三水市支行，住所佛山市三水區西南鎮健力寶南路22號。

　　法定代表人謝新，該行行長。

　　委托代理人何洪、湯志偉，廣東通法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梁達來，男，1956年10月3日出生，漢族，住佛山市三水區蘆苞鎮東風漁村1號。

　　委托代理人顏國牛，廣東務正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三水市支行因儲蓄存款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三水市人民法院（2002）三法民壹初字第596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 2003年2月13日立案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3月26日詢問了上訴人的委托代理人湯志偉與被上訴人的委托代理人顏國牛。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判決認定：陳偉成原是蘆苞營業所的外勤職員，負責吸取存款。1997年起，陳偉成稱其單位有高息存款，對外騙取他人存款。1999年9月25日，原告交給陳偉成人民幣2萬元，讓其代為存款。陳偉成在收款后即開具蓋有單位公章、出納員胡煜華及其本人私章的收據給原告作憑證。2000年6月4日陳偉成被刑事拘留，2001年10月30日因犯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至本案受理前，陳偉成經檢察院退回原告人民幣5323.91元，現尚欠14676.09 元。另查明，陳偉成開具的蓋有單位公章、出納員及本人私章的收據，已在（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案中歸檔。

　　原審判決認為：陳偉成原是蘆苞營業所的外勤職員，在職期間，其以單位有高息為名向原告吸取儲蓄存款，使原告有理由相信其行為是代表其單位的行為。原告交款給陳偉成，讓其代為存款，陳偉成在收款后即開具蓋有單位公章、出納員胡煜華及其本人私章的收據給原告作憑證，在此種情況下，原告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陳偉成有代理權。原告對收據上的印章來源的合法性無審查義務，只要收據上的印章是真實的，足可以視為原告與被告的儲蓄存款合同成立。被告未有按合同約定給回原告存款，原告訴請被告歸還，合法合理，應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九條的規定，陳偉成的行為已構成表見代理，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十三條第二款：“企業法人對它的法定代表人和其他工作人員的經營活動，承擔民事責任”的規定，被告對此應承擔責任。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定》第五條第二款：“經過追繳或者退賠仍不能彌補損失，被害人向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另行提起訴訟的，人民法院可以受理”的規定，原告的訴訟行為符合法律規定。被告辯稱無理，不予采納。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九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十三條第二款、第一百零八條的規定，判決：被告中國農業銀行三水市支行須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清償欠原告梁達來儲蓄存款14676.09元。逾期給付，則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加倍給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597元，由被告負擔。

　　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三水市支行不服上述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認為：一、原審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依據已經生效的刑事判決書已認定的事實，陳偉成向被上訴人開具收據非法詐騙的行為發生在1999年10月1日《合同法》實施之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規定，合同法實施以前成立的合同發生糾紛起訴到人民法院的，適用當時的法律規定。而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五條明確規定，行為人盜用公章或單位名義進行犯罪活動的，單位對行為人該犯罪行為所造成的經濟損失不承擔民事責任。1997年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五條第二項也明確規定，除應審查存單的真實性外，還應審查存款關系的真實性，并同時以這二者的真實性作為處理依據，顯然本案適用以上這兩個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故上訴人并不承擔責任。本案中，陳偉成是盜用單位公章開出收據的，既無存單，又與上訴人無事實上的存款關系，所以，上訴人無須承擔民事責任。一審法院認定陳偉成是上訴人的外勤人員，收據上的印章是真實的，而無視印章是陳偉成盜用的印章，上訴人實際未收到被上訴人的任何款項，且收據是在1999年10月1日《合同法》實施之前出具的，談不上表見代理的問題，如以表見代理衡量，也不成立。一審法院作出的儲蓄存款合同成立，上訴人應承擔責任的認定是錯誤的。另外，本案中《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定》第五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十三條的適用也是不恰當的，因為《規定》是針對犯罪分子的，本案上訴人并非犯罪分子，本案中陳偉成進行的也不是正常的經營活動而是詐騙活動。二、上訴人在二審期間補充上訴理由：本案已經超過兩年的訴訟時效，被上訴人是在2000年1月以前已經知道陳偉成的詐騙行為，因此訴訟時效應該從2000年2月1日開始計算，被上訴人的起訴已經超過訴訟時效。根據原審法院（2001）三刑初字第382號刑事判決書，陳偉成已經支付過利息給被上訴人，原審法院沒有查明該利息數額，按規定利息應從本金中扣除。被上訴人無法提供上訴人開出的存款憑據，被上訴人無法證明其與上訴人存在存款關系，被上訴人在一審提交的第二份證據與本案無關，（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刑事判決書已經被佛山中級法院撤銷，原審法院不應引用該案。綜上所述，原審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請二審法院依法改判，駁回被上訴人的訴訟請求。

　　上訴人在二審期間提交以下新證據：

　　1、（2001）三刑初字382號刑事判決書，證明（2000）三刑初字283號案已經被撤銷，原審引用該判決是錯誤的，上訴人在2000年1月已經收回蓋有上訴人公章的收據，（2001）三刑初字382號刑事判決書沒有引用蓋有上訴人公章的收據，陳偉成是偷蓋公章。

　　被上訴人梁達來答辯認為：一、1997年3月至2000年2月期間，陳偉成原是中國農業銀行三水支行蘆苞營業所職員，以蘆苞營業所的名義向被上訴人以高息吸取存款，其中向被上訴人吸存人民幣2萬元，并由陳偉成出具了蓋有蘆苞營業所及出納員印章的銀行存款《收據》給被上訴人。陳偉成以職員之便，高息吸取大量款項違法行為被單位發現后，蘆苞營業所責令陳偉成立即收回出具給被上訴人的存款《收據》。2000年6月，陳偉成因涉嫌挪用公款罪被刑事拘留，2001年 10月以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本案一審起訴前，陳偉成經檢察院退回被上訴人人民幣5323.91元，現尚欠人民幣14676.09元，被上訴人在原審法院提供了（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刑事判決書，（2001）三法民壹初字第384號民事判決書和（2002）佛中法民終字第421號民事判決書各一份，以上證據證明上訴人應負清償責任，并經庭審辨證、質證，法院予以確認。陳偉成原是蘆苞營業所的外勤職員，其在在職期間，以單位有高息為名向被上訴人吸取儲蓄存款，使被上訴人完全有理由相信其行為是代表其單位的行為，被上訴人交款給陳偉成，讓其代為存款，陳偉成在收款后即開具蓋有單位公章出納員胡煜華及其本人私章的收據給被上訴人作為憑證，在此種情況下，被上訴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陳偉成有代理權。存款《收據》上的印章是上訴人的，足以證明被上訴人與上訴人的儲蓄存款合同成立。陳偉成出事后，上訴人的負責人和陳偉成要求暫收回被上訴人所持收據，并答應會換給被上訴人一張新存單，但上訴人至今不給存單，還以陳偉成盜用公章等理由推卸責任。被上訴人作為小存戶，相對于上訴人而言明顯處于弱勢，根本不知道陳偉成這個當時一直負責外勤吸存、佩帶著上訴人工作證的銀行職員會是盜用公章詐騙的犯罪分子，上訴人未有按合同約定給回被上訴人存款，其事實依據和上訴理由是不充分的，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九條及《民法通則》四十三條第二款第一百零八條的規定，上訴人對被上訴人的經濟損失應承擔民事責任。二、被上訴人在二審期間針對上訴人的補充理由答辯認為：（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刑事判決書的生效日期最快是在2000年11月上旬，在陳偉成服刑時，被上訴人與上訴人協商后，才知道三水檢察院退回部分款項。被上訴人是在2000年底才知道上訴人不愿意退還剩余的款項。被上訴人是在2002年10月16日起訴，因此本案沒有超過訴訟時效。在起訴過程中，被上訴人多次與上訴人交涉。上訴人認為陳偉成支付利息給被上訴人，利息應該從本金中扣減是沒有依據的，上訴人沒有向法院提出證據，在一審期間也沒有提出該主張。陳偉成仍然在服刑，被上訴人不知道（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案判決書是什么原因被撤銷，但判決書所確定的刑罰仍然在執行。被上訴人所持有的由上訴人單位蓋公章、上訴人的出納員和陳偉成本人蓋私章的收據在（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案中歸檔，不管判決書是否生效，但該證據是在法院中歸檔，那么本案仍然可以認定事實，被上訴人提交的收據足以證明上訴人與被上訴人存款關系的存在。佛山中級法院（2002）佛中法民終字第421號民事判決已經生效，進一步認定了事實。該判決查明的事實和適用的法律正確，該案與被上訴人的案件性質和事實是相同的，因此二審法院可以參考（2002）佛中法民終字第421號案件進行判決。綜上所述，請求二審法院駁回上訴人的上訴請求，維持原判。

　　被上訴人在二審答辯期間沒有提交新證據。

　　經審查，上訴人對原審判決認定陳偉成開具的蓋有單位公章、出納員及本人私章的收據已在（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案中歸檔的事實有異議，其余事實無異議，對無異議部分事實，本院予以確認。

　　上訴人所提供的新證據，經辨證、質證，被上訴人認為（2001）三刑初字382號刑事判決書與（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刑事判決書查明的事實是完全一樣的。

　　上訴后，查明：2001年9月25日本院作出（2000）佛刑終字第374號刑事裁定書，裁定撤銷原審法院（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刑事判決書，發回重審，原審法院重新組成合議庭后，于2001年10月30日作出（2001）三刑初字第382號刑事判決書，該判決書已經發生法律效力，其認定的事實與原（2000）三刑初字第238號刑事判決書基本相同。

　　本院認為：表見代理的立法宗旨是在于維護代理制度的信用與穩定，確保交易安全和善意第三人的合法利益，因此，第三人有充分理由相信無權代理人有代理權是表見代理的成立條件。本案中，陳偉成是蘆苞營業所的外勤職員，負責向外吸取儲蓄存款的業務，在此種情況下，被上訴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陳偉成有代理權，而且在被上訴人將錢交給陳偉成代為存款后，陳偉成能開具蓋有單位公章、出納員胡煜華及其本人私章的收據給被上訴人作憑證，這些證據已在原審法院的刑事檔案中存檔，并經生效的刑事判決書作出認定，因此陳偉成與上訴人之間構成表見代理，因陳偉成的代理行為產生的法律后果應由作為被代理人的上訴人承擔。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規定：合同法實施以前成立的合同發生糾紛起訴到法院的，適用當時的法律規定，當時沒有法律規定的，可以適用合同法的有關規定。陳偉成實施詐騙行為時的法律確實沒有對“表見代理”作出規定，但原審法院溯及適用《合同法》認定雙方構成表見代理并無不當，上訴人認為陳偉成的行為不構成表見代理的理由缺乏依據，本院不予采納。

　　從另一方面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五條第二款的規定，行為人擅自使用單位公章以簽訂經濟合同的方法進行的犯罪行為，單位有明顯過錯，且該過錯行為與被害人的經濟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的，單位對該犯罪行為所造成的經濟損失，依法應當承擔賠償責任。在本案中，由于上訴人對其工作人員及單位公章監管不善，導致陳偉成可以盜用其公章實施犯罪行為，造成被上訴人經濟損失，對此上訴人負有直接不可推卸的責任，其在此過程中存在明顯的過錯，依法應承擔賠償責任。

　　關于本案的訴訟時效問題，陳偉成以詐騙的方法騙得款項后，被上訴人通過刑事訴訟的途徑主張權利，原審法院于2001年10月30日作出（2001）三刑初字第382號刑事判決，但被上訴人并未因此獲得全部退賠款項，后來其提起民事訴訟請求上訴人補償余下款項，被上訴人的訴訟時效應從上訴人明確拒絕支付該部分款項之日起開始計算，原審法院于2002年10月24日對本案立案受理，很明顯，被上訴人的起訴期限尚未超出訴訟時效，故上訴人認為被上訴人因起訴超過訴訟時效應予以駁回其訴訟請求的主張缺乏依據，本院不予支持。至于上訴人提出的應從本金中扣減利息的請求，由于其并未提供證據證明被上訴人已收取利息，原審法院（2001）三刑初字第382號刑事判決也未對陳偉成已支付利息的事實作出認定，而且被上訴人對此也予以否認，故上訴人的主張缺乏證據支持，本院不予采納。

　　綜上所述，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上訴人上訴無理，本院予以駁回。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597元，由上訴人中國農業銀行三水市支行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麥 潔 萍

　　審 判 員 黃 軍

　　代理審判員 麥 嘉 潮

　　二○○三年五月八日

　　書 記 員 潘 志 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