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4）佛中法民五終字第170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反訴被告）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住所：佛山市禪城區人民西路11號自編1號樓301房。

　　法定代表人林志達。

　　委托代理人黎浩恩，該公司職員

　　委托代理人湯燕南，廣東源浩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反訴原告）劉世輝，男，1970年5月3日出生，漢族，住所：佛山市禪城區惺臺公32號305房。

　　上訴人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匯利豐公司）因與被上訴人劉世輝建筑裝修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佛山市禪城區人民法院（2003）佛禪法民一初字第752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認定，2001年9月13日，被告劉世輝委托原告屬下的家居裝修部（下稱裝修部）為其自建的別墅進行裝修設計，并于當日及14日共支付了設計費 13000元。被告認可了裝修部的裝修效果后，于同年10月委托原告為其別墅進行裝修，并于10月11日支付了裝修工程款10000元，雙方沒有簽訂裝修合同，原告開始派人進場施工。直至2002年7月10日，裝修部才出具了別墅裝修工程的預算表，確定工程總額預算為533310元（包括電氣部分），包工包料，部分由被告提供的材料由被告自己購買，原告負責安裝。預算書還約定了工程完工后，甲方（被告）應在10日內完成工程驗收，驗收3天后按工程結算總額 90％支付工程款，余款10％在驗收后3個月內付清。被告在預算書上簽名予以確認。在此之前，除已支付的1.3萬元設計費外，被告另外支付工程款38.7 萬元，共計40萬元。嗣后，裝修部草擬了一份裝修工程協議給被告，該協議確認被告已支付工程款40萬元。2002年11月，裝修部認為裝修工程已經完工，并撤離了施工現場。同年12月23日裝修部向被告發出“限期驗收通知”，并單方面制作了工程結算書。2003年1月22日，裝修部又發出了“限期結算通知”，要求被告對裝修工程予以驗收結算。2003年4月7日，被告劉世輝向原告發出通知，敦促原告對裝修工程復工和完工，并經公證機關進行了公證。同年5 月6日，被告以原告擅自離場，拒絕復工和完工為由，要求佛山市城區公證處對裝修部所裝修的工程進行證據保全，公證處與勘驗員等六人到裝修現場進行勘驗和證據保全，共拍攝照片22張，錄像磁帶1盒。經勘驗員現場勘驗，結論為：工程尚未完工，部分工程質量不合格，部分設計和施工不合理。2003年5月21日，中國建設銀行佛山市分行造價咨詢中心根據被告的委托，出具了該裝修工程的《工程結算審核書》，確定工程總造價為386263.52元，并認為，鑒于工程質量不合格，建議工程可按審定結算價的75％結算。

　　原審法院另查明，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家居裝修部沒有領取營業執照。原告匯利豐公司在訴訟期間沒有向法庭提供裝修資質證書。

　　原審法院認為，根據國家建設部1995年8月7日發布的《建筑裝飾裝修管理規定》第十一條第一款的規定，“凡從事建筑裝飾裝修的企業，必須經建設行政主管部門進行資質審查，并取得資質證書后，方可在資質證書規定的范圍內承包工程。”原告在沒有取得資質證書的情況下，承接被告自建別墅的裝修工程，違反了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屬無效民事行為，雙方事后簽訂的裝修合同（即《工程預算表》）亦屬無效合同。合同無效主要責任在原告，被告在沒有審核原告資質的情況下，將工程承包給原告的裝修部施工，亦應承擔一定的責任。鑒于原告已經對被告的別墅實施了裝修工作，被告已無必要返還原物給原告，故此，被告可按照原告實際施工項目的質量，折價賠償給原告。原告收取的款項，在扣除被告的賠償款項后，尚有剩余時退還被告。關于原告應否收取被告設計費的問題，本院認為原告在為被告別墅進行裝修時，應當提供有關裝修的設計方案，如要收費，有關費用應當在工程預算中列出。但原告在《工程預算表》沒有列出工程的設計費用，在出具的《裝修工程協議》中也聲稱被告已支付工程款40萬元。故此，本院對被告先期支付的1.3萬元不再認定為設計費。關于原告所裝修工程的工程量核算問題，由于雙方沒有對原告已完成的部分裝修工程進行審核結算，且被告現已在原告原有的裝修基礎上，重新和繼續進行了裝修，現已無法再對原告的裝修工作進行核算。鑒于此，法院認為在目前情況下，中國建設銀行佛山市分行造價咨詢中心2003年5月21日所作的《工程結算審核書》比較符合實際，故此予以采納，被告可按該結算審核書所確定的數額賠償不能返還原告財產的損失。據此，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第五十八條的規定，判決如下：一、原告匯利豐公司與被告劉世輝達成的裝修被告劉世輝自建別墅的協議無效。二、原告匯利豐公司返還工程款400000元給被告劉世輝。三、被告劉世輝賠償原告匯利豐公司損失 289697.64元。四、上述二、三項對比，原告匯利豐公司應在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5日內，返還工程款110302.36元給被告劉世輝。五、駁回原、被告的其他訴訟請求。本案訴訟費10859元（含反訴訴訟費5038元），由原告負擔5821元，被告負擔5038元。

　　宣判后，上訴人匯利豐公司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稱，一、上訴人與被上訴之間的合同關系有效。原審判決認為：根據國家建設部發布的《建筑裝飾裝修管理規定》第11條第1款的規定，“ 凡從事建筑裝飾裝修的企業，必須經建設行政主管部門進行資質審查，并取得資質證書后，方可在資質證書規定的范圍內承包工程。”，同時認為：“原告在沒有取得資質證書的情況下，承接被告自建別墅的裝修工程，違反了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屬無效民事行為，雙方事后簽訂的裝修合同（即《工程預算表》）亦屬無效合同。”上訴人認為，原審法院認定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合同關系無效是錯誤的。首先，在一審訴訟中，被上訴人從未對合同的效力及上訴人的資質提出疑義，一審法院在審理中也從未將上訴人是否享有資質及合同是否有效列入爭議焦點。因此，一審中上訴人無需對此問題進行舉證。其次，上訴人享有從事建筑裝飾裝修資質證書。再次，即便上訴人不享有從事建筑裝飾裝修資質，也不影響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合同的效力。因為，《建筑裝飾裝修管理規定》僅僅是建設部頒布的部門規章。而根據《合同法》的規定，判定合同的效力只能以法律和行政法規為依據。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4條明確規定：“合同法實施以后，人民法院確認合同無效，應當以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和國務院制定的行政法規為依據，不得以地方性法規、行政規章為依據。”因此，作為部門規章的《建筑裝飾裝修管理規定》根本不能作為判斷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合同效力的依據。事實上，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的合同關系完全符合法律的規定，合法有效。二、被上訴人支付上訴人的40萬元中1.3萬元為設計費，38.7萬元為工程款。一審法院認定被上訴人支付上訴人40萬元工程款是錯誤的。事實上，工程款與設計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并且上訴人在出給被上訴人的收款收據中也將1.3萬元的款項明確寫明是設計費。因此，被上訴人已支付的工程款僅僅為38.7萬元，而并不是40萬元。三、應駁回被上訴人的全部訴訟請求，并判決被上訴人支付上訴人工程款151647元。一審法院認為“中國建設銀行佛山市分行造價咨詢中心2003年5月21日所作的《工程結算審核書》比較符合實際，故此予以采納”。事實上，一審中上訴人便對這份《工程結算審核書》的真實性、合法性提出異議，并對其關聯性也提出異議，這是因為：首先，這份所謂的《工程結算審核書》僅僅是被上訴人自稱其單方面委托中國建設銀行佛山市分行造價咨詢中心所作。其次，被上訴人根本沒有出具任何證據證明這份所謂的《工程結算審核書》是針對上訴人完成的工作成果所進行的審核。綜上，懇請二審法院：1、撤銷（2003）佛禪法民一初字第752號民事判決；2、判決被上訴人支付上訴人工程款151647元；3、判決駁回被上訴人的訴訟請求；4、判決被上訴人承擔本案一審、二審的全部訴訟費用。

　　被上訴人劉世輝答辯認為，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所作判決合法正確。一、一審法院認定本案合同無效正確。上訴人在其上訴狀稱“首先，在一審訴訟中，被上訴人從未對合同的效力及上訴人的資質提出疑義，一審法院在審理中也從未將上訴人是否享有資質及合同是否有效列入爭議焦點，因此，一審中上訴人無需對此問題進行舉證”。此說有違“誰主張，誰舉證”的法定的當事人舉證義務規定，在本案中，上訴人在其一審的訴訟請求的第一點中是“判令被告立即按合約對原告所做工程進行驗收結算，并支付尚欠的工程款151647元”從這一訴訟請求主張可以看出，上訴人是認為本案的合同是有效的，那么，上訴人就應在一審的法定舉證期限內就本案的合同有效性舉出其證據，但是，上訴人無舉，即就是一審法院所認定的“原告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在訴訟期間沒有向法庭提供裝修資質證書”，此查明認定必然是正確的。另外，一審法院無將合同是否有效列入爭議焦點，并無不合法之處，首先，法律上并無規定法院一定要歸納爭議焦點，無歸納的就不能認定、判決（此不是什么法定的程序），法院只是根據證據對合同的是否有效作出審查、認定和裁決；此又何來上訴人所講“一審中上訴人無需對此問題進行舉證”，相反而言，其無舉證，就應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其次，就算上訴人在其上訴狀稱“上訴人享有從事建筑裝修資質證書”也已過了法定時舉證期限，包括一審和二審上訴的舉證期限（上訴人提供的證書是在二審開庭后提出的，必然過期了），況且，從事實的角度看，本案合同是上訴人公司的“家居裝修部”簽訂的，其是無資質的，上訴人的公司只是從法律上講是本案的法律權利義務承受者而矣，就算其資質的真實存在或舉了證，也不能否定其“家居裝修部”無資質簽訂合同的無效性。最后，上訴人提出“即便上訴人不享有從事建筑資質，也不影響上訴人與被上訴人之間合同的效力”，此就更為無理了，無裝修資質（包括無舉證說明其有否裝修資質）所訂之裝修合同就必然是無效的，此為法律上之常識，還有何強詞的？因此，無論從本案合同的實質看，還是從證據舉證規則要求看，合同也不可能判定為有效，一審法院判定合同無效是正確的。二、一審法院判定1.3萬元不是設計費是正確的。從被上訴人所舉證據，即上訴人出具的《裝修工程協議》已確認被上訴人已付工程款40萬元，但上訴人仍辯解“當時寫這個協議的人認為收到的款項全部都是工程款，這與事實不符”。三、被上訴人所做《工程結算審核書》符合事實，合法所為，一審法院對其合法的認定是正確的。本案中，由于上訴人對被上訴人工程的極不負責態度，拖延工程，到最后擅自離場，被上訴人在此情況下多次要求其復工、完工，并鄭重致函上訴人，闡明要求其復工、完工，否則，為保護本人的合法權益，將以合法手段作裝修現場證據保全，并予評定估算，上訴人卻對此不予理會。被上訴人只有在公證機關的公證下，對上訴人所作的部分裝修作了現場證據公證，在此基礎上，再由鑒定部門作出評定、核算，其所作的《公證書》、《工程結算審核書》是具有公正性、合法性的。上訴人可以對工程不負責任，但被上訴人是不可以對自身權利不負責任的；為此，一審法院在尊重事實，符合實際的情況下，所作的判決是正確的。綜上，原審法院判決公正，本案的事實是――上訴人未完成裝修工程，所做部分工程不合格，且在被上訴人多次催促下不復工、不完工，本案的法律是――本案合同無效，本案被上訴人的《公證書》、《工程結算審核書》符合法律，應予采納。綜上，請二審法院采納，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期間，上訴人提交了如下證據：

　　1、 建筑業企業資質證書一份（證書編號：B3034044060106；

　　資質等級：建筑裝修裝飾工程專業承包叁級；發證機關：佛山市建設局；發證日期：2002年5月14日；備注欄備注原發證日期為1998年10月）。

　　2、專項工程設計證書（證書等級：丙級；證書編號：131；發證機關：廣東省建設廳；發證日期：2002年9月25日；業務范圍：建筑裝飾設計）。

　　上述證據用于證明上訴人具有建筑裝修資質和建筑裝飾設計資質。

　　對上述證據，被上訴人認為已超過舉證期限，不予質證。

　　經審查，上訴人、被上訴人在一審期間未就合同效力問題進行訟爭，原審法院依職權審查合同效力時未就上訴人有無裝修資質進行詢問，而上訴人的裝修、裝飾設計資質在訴訟前已取得，故對上訴人所提交的上述證據應予采信。

　　被上訴人未提交新的證據。

　　經審查，除補充“上訴人具有建筑裝修資質和建筑裝

　　飾設計資質“外，對原審判決認定的事實，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上訴人已于1998年10月取得建筑裝修裝飾工程資質證書，上訴人承建被上訴人的裝修工程發生于2001年9月，故原審法院認為“原告在沒有取得資質證書的情況下，承接被告自建別墅的裝修工程，違反了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屬無效民事行為，雙方事后簽訂的裝修合同（即《工程預算表》）亦屬無效合同。”錯誤，應予糾正。上訴人與被上訴人簽訂的裝修合同（即《工程預算表》）合法有效。上訴人在其出具的《裝修工程協議》中已確認被上訴人已支付工程款 40萬元，其上訴稱40萬元中有1.3萬元為設計費，38.7萬元為工程款依據不足，不予支持。被上訴人已支付給上訴人工程款40萬元。在上訴人與被上訴人簽訂的裝修合同（即《工程預算表》）中，雙方已約定在工程完工后被上訴人應在10日內完成工程驗收。2002年11月，上訴人在認為裝修工程已經完工的情況下撤離現場，并于2002年12月23日向被上訴人發出“限期驗收通知”，依據約定，被上訴人應于10日內會同上訴人對所裝修工程進行驗收，但直至被上訴人向上訴人發出敦促工程復工、完工通知書的2003年4月7日，均無證據能證明被上訴人實施了這一行為，對該裝修工程的驗收，被上訴人構成違約。被上訴人在原審時提交的中國建設銀行佛山市分行造價咨詢中心2003年5月21日所作的《工程結算審核書》是被上訴人單方委托的，勘驗、鑒定當日雖有公證人員參加，但無證據證明其曾通知過上訴人到場參與、進行確認，原審質證時上訴人對此又提出異議，故該份《工程結算審核書》只能說明該裝飾工程勘驗、鑒定當日的情況而不能說明系上訴人認為完工時的情況，該份《工程結算審核書》不能作為定案依據，原審法院采信《工程結算審核書》錯誤，應予糾正。現被上訴人已在上訴人原有的裝修基礎上，自行重新進行了裝修，視為對原有裝修工程進行驗收合格。上訴人已于2003年1月22日向被上訴人發出了“限期結算通知”，參照建設部《建筑工程施工發包與承包計價管理辦法》第十六條之規定，應認定訟爭裝修工程總造價為538647元。現被上訴人已支付400000元，尚欠 138647元應予支付，上訴人上訴請求被上訴人尚需支付151647元工程款中138647元有理，予以支持。另外13000元請求理據不足，不予支持。被上訴人的反訴請求依據不足，應予駁回。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部分不清，導致適用法律錯誤，應予糾正。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條第一款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廣東省佛山市禪城區人民法院民一初字第752號民事判決；

　　二、被上訴人劉世輝應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日內支付尚欠工程款138647元予上訴人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

　　三、駁回上訴人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四、駁回被上訴人劉世輝的反訴請求。

　　一審本訴案件受理費4543元，財產保全費1278元，反訴案件受理費3916元，財產保全費1122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0859元，合共21718 元，由上訴人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負擔1164元，被上訴人劉世輝負擔20556元。（因，一審反訴案件受理費已由被上訴人劉世輝預交，依上述標準抵扣后，被上訴人劉世輝仍需負擔15518元，該款已由上訴人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預交，故被上訴人劉世輝在履行本判決確定的義務時逕行支付給上訴人佛山市匯利豐裝飾設計工程有限公司，法院不再作收退。）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吳 平

　　審 判 員 吳 逸

　　審 判 員 林 義 學

　　二○○四年十一月五日

　　書 記 員 區 翠 瑩

　　書 記 員 肖 建 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