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公布(2002)第20號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1999)經終字第82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錫山市洛社鎮人民政府。住所地：江蘇省錫山市洛社鎮。

　　法定代表人：李云海，該鎮鎮長。

　　委托代理人：沈曉偉，鼎銘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夏希普，鼎銘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中國銀行錫山支行。住所地：江蘇省錫山市迎賓北路。

　　負責人：曹建華，該行行長。

　　委托代理人：王卉青，無錫神闕律師事務所律師。

　　原審被告：無錫楊市鋼鐵廠。住所地：江蘇省錫山市楊市鎮。

　　法定代表人：楊義德，該廠廠長。

　　委托代理人：匡仲賢，該廠副廠長。

　　上訴人錫山市洛社鎮人民政府（以下簡稱洛社鎮政府）為與被上訴人中國銀行錫山支行（以下簡稱錫山中行）、原審被告無錫楊市鋼鐵廠（以下簡稱楊市鋼鐵廠）借款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l998）經終字第35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現已審理終結。

　　查明：1996年10月22日，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簽訂一份《貸款合同》，約定：由錫山中行借給楊市鋼鐵廠316萬美元；貸款期限為12個月，至1997年10月21日還款；利率為中國銀行總行公布的六個月浮動利率十l％執行等。同年7月1日，江蘇騰躍不銹鋼集團公司（以下簡稱騰躍公司）向錫山中行出具了一份《保證擔保合同》，承諾其為楊市鋼鐵廠向錫山中行所借的316萬美元進行擔保，擔保范圍是債務人在主合同項下所欠債權人的全部債務，包括借款本金、利息、逾期罰息、違約金、債權人的訴訟費用、律師費等；擔保人對全部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擔保人的擔保義務不受擔保人或債務人的機構變更或經營變化的影響，包括重組或改造成為股份制公司、以租賃、承包等方式進行產權、經營權交易等；擔保人無條件地、不可撤銷地保證，債權人因債務人未履行或推遲履行擔保合同的任何條款而蒙受的任何損失，均將成為擔保人對債權人的一項獨立的應索即付的債務；保證人的保證責任期限自本保證書簽字之日起開始，直至主合同項下債務人對債權人的全部債務清償后為止。同年10月23日，錫山中行將借款合同項下的316萬美元轉入楊市鋼鐵廠設在該行的14713310104帳戶內。同日，楊市鋼鐵廠給中國銀行無錫分行（以下簡稱無錫中行）出具一份授權書，稱該廠在錫山中行貸款316萬美元已到帳，關于今年1月份為該廠墊付3157814.03美元，請無錫中行憑該授權書直接從該廠在錫山中行的帳戶上收回。同日，無錫中行扣劃了上述楊市鋼鐵廠的316萬美元貸款，以償還楊市鋼鐵廠所欠無錫中行的信用證墊款。借款合同到期后，楊市鋼鐵廠未按約向錫山中行歸還借款本息。1997年12月1日，錫山中行分別向楊市鋼鐵廠和騰躍公司發出《關于催收無錫楊市楊市鋼鐵廠到期貸款的函》及《關于請求江蘇騰躍不銹鋼集團履行擔保責任的函》，要求楊市鋼鐵廠歸還到期貸款316萬美元，騰躍公司承擔連帶責任。1998年7月2日，楊市鋼鐵廠與錫山中行對帳確認，楊市鋼鐵廠欠錫山中行316萬美元、利息48萬美元。因索要欠款未果，錫山中行遂于1998年6月29日向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訴請判令楊市鋼鐵廠與洛社鎮政府歸還欠款316萬美元，利息40.053637萬美元（截止到1998年3月20日）。

　　還查明，1997年12月8日，錫山市洛社鎮實業總公司（以下簡稱洛社鎮公司）與錫山市特種鋼管廠（以下簡稱鋼管廠）簽訂了一份《企業資產有償轉讓協議書》，約定：鋼管廠凈資產總額5800萬元，洛社鎮公司將其中房屋不動產1700萬元租給鋼管廠用；其中1200萬元為鎮政府集團參股；2900萬元資產轉讓、賣給鋼管廠。當日，洛社鎮政府與鋼管廠又簽訂了一份《企業轉制補充協議》，約定：騰躍公司為楊市鋼鐵廠提供保證擔保的316萬美元，經雙方協商同意，在轉制后，如發生擔保糾紛，由洛社鎮政府負責協調解決。鋼管廠為騰躍公司核心層企業，不具有企業法人資格。騰躍公司、鋼管廠為洛社鎮政府辦集體所有制企業。1998年3月26日，鋼管廠經鎮政府批準歇業，并經江蘇省錫山市工商行政管理部局核準注銷，其債權債務由洛社鎮公司負責清理。同日，騰躍公司因企業轉制經江蘇省錫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核準注銷，其債權債務由洛社鎮公司負責清理。洛社鎮公司為洛社鎮政府的職能部門。

　　另查明，1994年12月，楊市鋼鐵廠向無錫中行申請開出編號為LC95C0561／94的360天遠期信用證，金額為315萬美元。同年12月19日，楊市鋼鐵廠向無錫中行出具了一份承諾付款確認書，騰躍公司在該確認書上以擔保單位名義蓋了章。同年12月22日，無錫中行根據楊市鋼鐵廠的開證申請，對外開出了315萬美元的不可撤銷信用證。1996年1月9日，無錫中行將信用證項下的款項對外墊付。

　　又查明，1996年9月24日，錫山中行與無錫神闕律師事務所簽訂了一份聘請律師合同，約定：由該所律師闕強、王卉青擔任該方代理人，代理費為189960元。 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認為：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簽訂的借款合同不違反法律有關規定，應當確認有效。騰躍公司向錫山中行作出保證承諾，錫山中行未提出異議，依法應當認定該保證行為合法有效。騰躍公司因企業轉制被工商部門注銷時，由洛社鎮公司對其債權債務負責清理，因洛社鎮公司為洛社鎮政府的職能部門，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且洛社鎮政府在資產轉讓補充協議中約定，本案的保證擔保問題由其負責解決，故本案中騰躍公司依法承擔的民事責任應由洛社鎮政府承擔。借款合同簽訂之后，錫山中行將合同項下的316萬美元轉入楊市鋼鐵廠的帳戶。之后，楊市鋼鐵廠在與錫山中行對帳及一審庭審中對該筆借款本息的債務予以確認。楊市鋼鐵廠未按約向錫山中行償還借款本金及利息，故楊市鋼鐵廠應當向錫山中行歸還借款本金，支付法定利息，并承擔延期還款的違約責任；洛社鎮政府對楊市鋼鐵廠在本案中的債務，依法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并按約向錫山中行賠償訴訟代理費。洛社鎮政府辯稱，本案借款合同、保證合同未成立，借款合同業未實際履行的理由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不能成立。錫山中行請求判令楊市鋼鐵廠、洛社鎮政府償還借款本息并承擔違約責任、賠償損失的訴訟請求合法有據，應予支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第四十條第二款第（一）項、《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八條的規定，該院判決：楊市鋼鐵廠向錫山中行償還借款316萬美元及其銀行利息（利息算至1998年11月23日），并支付逾期還款違約金。在該判決送達生效后十日內給付完畢；洛社鎮政府對楊市鋼鐵廠上述債務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并向錫山中行賠償訴訟代理費189960元。案件受理費192574元，財產保全費147899.5元，合計340473.5元，由楊市鋼鐵廠負擔。錫山中行預交的案件受理費、財產保全費不予退還，由楊市鋼鐵廠直接給付。

　　洛社鎮政府不服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的上述民事判決，向本院上訴稱：一、一審認定本案保證成立有誤。錫山中行出示的錫中銀行1996第7001號保證擔保合同是1996年7月1日簽訂的，而此時并無可擔保的借款合同存在。另該份擔保合同上只有擔保人騰躍公司的簽章，而沒有錫山中行的簽章，顯然與該份合同第十四條規定的“本合同經雙方有權簽字人簽署并加蓋公章后生效”不符，故該份擔保合同不成立。因雙方明確規定為“合同”而非“承諾”，故一審認定騰躍公司向錫山中行作出保證承諾進而認定保證成立不當。二、一審認定錫山中行已經給付貸款沒有事實依據。錫山中行出示的《短期外匯貸款支付憑條》只是附件，不能證明給付事實。一審認定給付的依據還有楊市鋼鐵廠于1996年10月23日出具的授權書及無錫中行的證明，該兩份證據不能證明劃款事實的存在，只有會計憑證才能證實。三、一審認定借款合同及保證合同有效有誤。錫山中行與無錫中行、楊市鋼鐵廠惡意串通，以貸還貸，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錫山中行是明知的；錫山中行承認楊市鋼鐵廠的外匯帳號是其擅自開設的；在貸款合同上故意不填寫貸款用途，在支付憑條上故意不填寫應填項目；楊市鋼鐵廠證實1996年10月23日授權書是錫山中行寫好以后讓楊市鋼鐵廠蓋章的；無錫中行持授權書到錫山中行劃款時，錫山中行明知自己會遭受損失，其仍積極配合。關于貸款用途，錫山中行出示的支付憑條的科目是“短期周轉外匯貸款”，但未在貸款合同上注明。綜上，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之間發生的貸款違反了《民法通則》第五十八條第一款第七項之規定，應為無效。騰躍公司是為楊市鋼鐵廠進口原料所需外匯進行擔保，但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一起隱瞞了貸款的真實用途，將新貸還了舊貸，違背了騰躍公司的真實意思表示，違反了《擔保法》第三十條的規定，應屬無效。補充上訴意見為：一、本案貸款合同缺少用途條款，因合同雙方對于該項主要條款未能達成一致意見，故貸款合同未成立。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訂立的貸款合同是為無錫中行被騙的315萬元補辦手續，并非錫山中行欲貸款316萬美元給楊市鋼鐵廠。故錫山中行的行為違反了我國外匯管理規定，應認定貸款合同無效。二、保證合同無效。騰躍公司出具擔保時不知無錫中行（或錫山中行）被騙315萬美元一節，亦不知道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惡意串通的事實，因該份保證合同違背了騰躍公司的真實意思表示，騰躍公司不應承擔民事責任。綜上，原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適用法律不當，請求予以改判。 [Page]

　　錫山中行答辯稱：一、借款合同系雙方當事人真實的意思表示，不違反法律、法規的規定，應屬合法、有效。二、擔保合同合法、有效。貸款人要求借款人在主合同簽訂之前提供擔保是正常的，既是中國銀行總行的規定，也是錫山中行及上級行審批外匯貸款過程中所需的必備手續。洛社鎮政府以擔保合同在先、借款合同在后主張擔保合同無效不能成立。洛社鎮政府在騰躍公司轉制時明確表示自愿為楊市鋼鐵廠的借款承擔擔保責任。故無論是從擔保合同的真實意思還是擔保合同的履行來看，錫山中行與洛社鎮政府對擔保合同均是確認的。三、錫山中行依約履行，楊市鋼鐵廠和洛社鎮政府應依法承擔還本付息的義務及違約責任。借款人借得的外匯款項并不以其是否具有外匯存款帳戶為前提，外匯貸款的到帳只是銀行根據借款合同的約定及借款人的用匯指令給付每一筆貸款后在銀行帳上體現的銀行債權，依據是“外匯流動資金貸款程序有關說明”及“關于下發外匯款項目審批和管理若干補充規定的通知”。楊市鋼鐵廠認可其得到了本案貸款。為楊市鋼鐵廠開具信用證的是無錫中行，并非錫山中行，且法律關系不同，故不存在以貸還貸的事實。因本案貸款的用途是流動資金貸款，實際用作支付信用證款，故并未改變資金用途。擔保合同第四條還約定了除貸款本金增額外，無論主合同發生任何變化，均不免除擔保人的擔保責任。另外，無論是楊市鋼鐵廠在無錫中行開立信用證，還是楊市鋼鐵廠向錫山中行借款，均由騰躍公司進行擔保。故無論從事實上，還是適用法律上，洛社鎮政府均不能免除擔保責任，錫山中行不存在欺詐事實。綜上，洛社鎮政府的上訴理由均不能成立。請求駁回土訴，維持原判。

　　本院認為：1994年12月，楊市鋼鐵廠向無錫中行申請開立315萬美元信用證，無錫中行接受該申請后于1996年1月9日履行了對外墊付信用證項下315萬美元的義務。騰躍公司在楊市鋼鐵廠于1994年12月19日向無錫中行出具的《承諾付款確認書》上以對外擔保的名義加蓋了公章，該擔保關系成立。對此，無錫中行、楊市鋼鐵廠和騰躍公司均無異議。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于1996年10月22日簽訂的借款合同系雙方當事人真實的意思表示，且不違反法律、法規的規定，應認定貸款合同有效。該份借款合同上雖未約定借款用途，但錫山中行于1996年10月23日向楊市鋼鐵廠出具了“同意楊市鋼鐵廠美元流動資金貸款的批復”，此節說明本案貸款合同的用途是流動資金貸款。對于此項用途，錫山中行、楊市鋼鐵廠、騰躍公司在該筆貸款發放后均未提出異議。故上訴人洛社鎮政府關于本案貸款合同因缺少用途條款而不成立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

　　騰躍公司在擔保合同上的簽章是真實的。貸款人錫山中行雖未在該份擔保合同上簽章，但錫山中行以實際履行借款合同的方式表明其接受了該份保證合同，并在“關于楊市鋼鐵廠美元流動資金貸款的批復”中確認為：該筆貸款由騰躍公司提供擔保。此情節表明錫山中行認可騰躍公司為該筆316萬美元的保證人。尤為重要的是，在本案擔保合同簽訂一年后的1997年12月8日，洛社鎮政府在與鋼管廠簽訂的《企業轉制補充協議》中約定：騰躍公司為楊市鋼鐵廠提供擔保的316萬美元，在轉制后，如發生擔保糾紛，由洛社鎮政府負責協調解決。該事實表明，本案擔保合同簽訂一年后，騰躍公司仍承認其是以保證人的身份為楊市鋼鐵廠貸款316萬美元作擔保，故應認定保證合同成立、有效。至于保證合同與貸款合同的簽訂時間順序，不能影響保證合同的成立。洛社鎮政府關于借款合同無效、保證合同無效的上訴主張因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

　　本案借款合同簽訂的1996年10月23日，楊市鋼鐵廠向無錫中行出具授權書，載明，無錫中行在1996年1月為該廠墊付的信用證項下款項3157814．03美元可憑該授權書從該廠在錫山中行的帳戶上直接扣劃。隨后，無錫中行即扣劃了上述316萬美元貸款。該事實表明，楊市鋼鐵廠用其從錫山中行所貸出的316萬美元償還了無錫中行信用證下墊款3157814.03美元。同時，無錫中行亦承認其收到了信用證付款，從而佐證了貸款合同的實際履行。錫山中行出具的支付憑條以及楊市鋼鐵廠與錫山中行于1998年7月2日的對帳單亦說明楊市鋼鐵廠認可收到316美元貸款。故洛社鎮政府關于貸款合同未實際履行的上訴主張亦不能成立。

　　根據楊市鋼鐵廠于1994年12月9日和1995年12月20日向無錫中行出具的《承諾付款確認書》和函可以證實，編號為LC95C0561／94、金額為315萬美元信用證墊款是在無錫中行發生的。洛社鎮政府上訴稱315萬美元信用證墊款是在錫山中行發生的、錫山中行與無錫中行惡意串通與事實不符，不能成立。洛社鎮政府還上訴稱錫山中行與楊市鋼鐵廠惡意串通，改變了貸款用途，以貸還貸，違背了擔保人騰躍公司的真實意思表示，該擔保無效。其此點上訴理由仍不成立。因無論是楊市鋼鐵廠在無錫中行開立信用證，還是楊市鋼鐵廠向錫山中行貸款，均由騰躍公司提供擔保，新貸與舊貸的數額基本一致，并未增加擔保人的擔保風險，而且可以推定騰躍公司知道以貸還貸的事實，故本案借貸雙方并未構成惡意串通，擔保人騰躍公司的擔保責任不能免除。原審判令關于騰躍公司應承擔擔保責任的認定是正確的，應予維持。騰躍公司因企業轉制被江蘇省錫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注銷，其債權債務由洛社鎮公司負責清理。對于清理的含義，本院委托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向江蘇省錫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調查，其結果為清理的含義就是清償。既然洛社鎮公司對于騰躍公司在轉制之前的債權債務已全部承繼下來，故洛社鎮公司對于騰躍公司在轉制之前的擔保債務負有清償責任。因洛社鎮公司為洛社鎮政府的職能部門，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且洛社鎮政府在資產轉讓補充協議中約定，本案的保證問題由其負責解決，故本案中騰躍公司依法承擔的民事責任應由洛社鎮政府承擔。綜上，楊市鋼鐵廠未按約向錫山中行償還借款本息，楊市鋼鐵廠應向錫山中行歸還借款本金，支付利息，并承擔延期還款的違約責任；洛社鎮政府對楊市鋼鐵廠在本案中的債務，依法應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并按約向錫山中行賠償訴訟代理費。上訴人洛社鎮政府關于免除其擔保責任的上訴理由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原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本院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92574元人民幣由錫山市洛社鎮人民政府承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宋曉明


審　判　員　　周　帆

代理審判員　　賈　緯

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書　記　員　　沙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