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03）桂民一終字第81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平南縣人民醫院，住所地，平南縣平南鎮烏江街113號。

　　法定代表人黃澤信，院長。

　　委托代理人黃文新，佳衡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臧德源，男，漢族，（略）。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陳奕，女，（略）。

　　法定代理人陳成華，男，（略）。

　　法定代表人易桂清，女，（略）。

　　委托代理人曾暉，正大五星律師事務所律師。

　　平南縣人民醫院因與陳奕醫療事故損害賠償糾紛一案，不服貴港市中級人民法院（2003）貴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6月18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平南縣人民醫院的委托代理人黃文新、臧德源及被上訴人陳奕的委托代理人曾暉到庭參加了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貴港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1998年7月15日，陳奕因頸前部有一腫物而到平南縣人民醫院就診，該院診斷為“先天性甲狀舌管囊腫”，并通知陳奕住院治療。陳奕于當日入住該院，該院于次日對其施行了摘除腫物手術，手術后，陳奕于1998年7月20日出院，平南縣人民醫院的出院診斷為“甲狀腺濾泡性腺瘤”。出院后不久，陳奕便出現面部浮腫、面色蒼白、畏寒、乏力、肢冷等癥狀，雖經門診治療也沒有好轉。之后，陳奕于 1998年10月31日到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住院治療，至同年11月11日出院，共支出醫療費1800元，該院診斷為“原發性甲狀腺功能減退癥（永久性）”，出院醫囑：1、終身替代治療；2、定時復查甲狀腺功能；3、帶藥出院；4、定時門診復查。此后，陳奕需定期到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檢查治療，至2003年3月19日一審法院組織雙方交換證據時止，陳奕能夠提供發票證明的醫療費為9262.60元，交通費為7152元，住宿費為1349元。對于陳奕出現的病癥，其監護人陳成華經了解，認為可能是因平南縣人民醫院誤切陳奕的甲狀腺組織而造成的。為此，陳成華遂向平南縣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申請鑒定，該委員會于2002年2月7日作出平醫鑒（2002）2號鑒定書，其分析意見為：術者術前沒有充分了解病情，沒有進行鑒別診斷，沒有完善必要的檢查如B超等，術前也不進行會診，導致誤診誤治，結論為：二級甲等醫療技術事故。平南縣人民醫院對該鑒定結論不服，申請貴港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進行重新鑒定。貴港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于2002年5月27日作出貴醫鑒定字（2002）6號鑒定書，其分析認為：1、依據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病理科會診平南縣人民醫院病理（98―651HEX1）病理診斷：（頸前正中腫物）甲狀腺組織，內大部分為靜止期濾泡，小部分為吸收期濾泡，考慮為異味甲狀腺。而平南縣人民醫院五官科的出、入院診斷以及病理診斷：“甲狀腺濾泡性腺瘤”屬誤診；2、由于誤診，導致將患者陳奕甲狀腺組織誤切。患者陳奕術后20多天出現浮腫、怕冷、乏力等癥狀屬甲狀腺功能減退的典型臨床表現，后到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住院，T3、T4、FT3、FT4、S―TSH等甲狀腺功能全套放免檢查結果均符合甲狀腺功能減退癥，B超意見：甲狀腺術后殘留甲狀腺；3、至于平南縣人民醫院提出陳奕于2002年2月8日在該院進行T3、T4檢查正常，這是陳奕服用甲狀腺片進行替代治療后的結果，不能作為鑒定之依據；4、該例異位甲狀腺確屬一罕見病例，平南縣人民醫院五官科誤診誤治是由于其客觀技術條件有限，對該特殊情況認識不足所致。鑒定結論仍為：二級甲等醫療技術事故。對該鑒定結論，平南縣人民醫院仍有異議，并于2002年6月12日再次申請廣西壯族自治區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進行鑒定，但該委員會以《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已頒布，該會已停止受理醫療事故重新鑒定申請及委托為由予以答復，并告知平南縣人民醫院可持該答復于2002年9月1日后到當地衛生行政部門申請并辦理重新鑒定的受理手續。因此，平南縣人民醫院于2002年9月6日持上述答復向平南縣衛生局申請按《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的規定進行重新鑒定，其申請重新鑒定的理由為：1、前兩次鑒定是由患方提供資料，沒有復查病人；2、陳奕永久性甲狀腺功能減退癥，接受終身替代治療的證據不足；3、陳奕應再作病理診斷及甲狀腺I131掃描以明確甲狀腺是否完全切除，功能如何。平南縣衛生局收到申請后，于同年9月9日將其移送貴港市衛生局，并由該局委托廣西醫學會進行重新鑒定，廣西醫學會醫療事故鑒定工作辦公室于2002年10月17日向平南縣人民醫院發出了受理通知書，后該會知道陳奕已經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后，于2002年11月4日決定中止受理。在本案訴訟期間，平南縣人民醫院仍持上述理由向本院提出申請，要求進行重新鑒定。而陳奕在起訴前的定期檢查治療中，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分別于2002年7月31日、8月7日對其進行了B超檢查和ECT檢查，結果頸部未見甲狀腺回聲，甲狀腺部位未見聚 I131功能組織殘留，全身其他部位也未見明確聚I131功能組織。

　　貴港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陳奕因異位甲狀腺到平南縣人民醫院就診，平南縣人民醫院對此沒有進行必要的檢查而誤診為“先天性甲狀舌管囊腫”和“甲狀腺濾泡性腺瘤”，并施行手術誤切了陳奕的甲狀腺組織，造成陳奕永久性甲狀腺功能重度減退，需終身服用藥物替代治療。這一事實有陳奕在平南縣人民醫院及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病歷檔案、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各項檢查、化驗報告、病理會診報告以及疾病證明書等證據證實，平南縣人民醫院對其誤切原告甲狀腺組織的行為也沒有否認，對此事實依法應予認定。而對于被告誤切陳奕異位甲狀腺的行為是否構成醫療事故的問題，雖然人體異位甲狀腺極其少見，但正常的甲狀腺組織與發生病變的 “先天性甲狀舌管囊腫”或“甲狀腺濾泡性腺瘤”是有本質區別的，在現有醫學科學技術條件下，只要進行必要的檢查和謹慎診斷，是完全可以將二都區分清楚的。而平南縣人民醫院在施行手術前，并沒有對陳奕進行如B 超等必要的檢查，也沒有進行會診，造成診斷錯誤，最終導致誤切了陳奕的甲狀腺組織。因此，陳奕永久性甲狀腺功能重度減退完全是平南縣人民醫院誤診誤治的醫療過失行為所致，并不是在醫療活動中由于患者病情異常或者體質特殊而發生的醫療意外，平南縣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和貴港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在充分分析了平南縣人民醫院的誤診誤治的行為后，作出了二級甲等醫療技術事故的鑒定結論，這是客觀、科學的，依法應予以采信。雖然平南縣人民醫院對該兩次鑒定結論持有異議并申請重新鑒定，但其提出的三項理由明顯不能成立，首先是其不能提供證據證明兩次鑒定所依據的資料是虛假的，其次是陳奕已提供了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B 超檢查和ECT 檢查報告單，證明其頸部未見甲狀腺回聲，甲狀腺部位未見聚131I 功能組織殘留，全身其他部位也未見明確聚131I 功能組織。故對平南縣人民醫院申請重新鑒定的主張不予采納。況且，本院在受理本案后，也委托了上級法院司法鑒定機構對本案涉及的專門性問題進行了法醫學鑒定，鑒定結論也認定平南縣人民醫院應承擔醫療過錯責任。雖然平南縣人民醫院對委托鑒定的程序提出異議，但《人民法院司法鑒定工作暫行規定》第四條規定： “凡需要進行司法鑒定的案件，應當由人民法院司法鑒定機構鑒定，或者由人民法院司法鑒定機構統一對外委托鑒定。”第十條規定：“各級人民法院司法鑒定機構受理本院及下級人民法院委托的司法鑒定，下級人民法院可逐級委托上級人民法院司法鑒定機構鑒定。”本院據此規定委托上級法院對本院的專門性問題進行司法鑒定是合法，該鑒定結論可以作為定案依據。因此，平南縣人民醫院應對其醫療過失行為給陳奕造成的人身損害結果承擔賠償責任，賠償項目和標準應參照《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五十條的規定確定，對陳奕因該起醫療事故而已經支出的費用應憑據支付，其中醫療費9262.60元、交通費7152元，住宿費為1349元，陳奕主張的無票據部分費用，只能支持平南縣人民醫院承認的1800元，其余部分不能支持。陳奕在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住院的住院伙食補助費180元，陪護費497.52元，平南縣人民醫院沒有異議，應予支持。陳奕的親屬因參加處理醫療事故所需的費用，其中交通費、住宿費已包含在上述的7152元和 1349元當中，不另行計算，誤工費可能支持414.60元。殘疾生活補助費、精神損害撫慰金按標準計算分別為：139986元（6666元×30年×70％）、19998元（6666元×3年）。因陳奕需終身替代治療，按人均壽命70周歲計算，自2003年5 月起，其需繼續治療52年零8個月即632個月，今后繼續治療所需的費用應按這一期限進行計算。其中所需藥費部分，根據陳奕于2002年2月至2003年 1月一年內支出藥費3528.90元計算，其月平均需支出294元，繼續治療632個月總需藥費185808元（632×294元）；檢查化驗費部分，根據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出具的證明，重度甲狀腺功能減退癥復查每次需要816元，因陳奕甲狀腺組織缺如，替代治療需要根據定期檢查化驗結果進行對癥下藥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人的生命健康，故陳奕主張每月檢查一次也是合理的，其繼續治療632個月所需檢查化驗費合計515712元（632×816元）。對陳奕繼續治療所需的交通費和住宿費，因陳奕屬殘疾人，其就診時應有人陪護，費用應按二人計算，其中往返平南至南寧的交通費按公路運輸管理部門和物價管理部門證明的最低單程價格70.20元計算為177465.60元（70.2.元×2×2×632），南寧市區、內公共交通費2528元（1元×2×2× 632）；住宿費50560元（40元×2×632元）。上述各項費用合計1112713.30元，因涉訟的醫療事故等級為二級，依法可以減輕平南縣人民醫院的賠償責任，其賠償的費用按85%計算為適宜，即945806.30元。至于平南縣人民醫院提出的訴訟時效問題，雖然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于 1998年11月11日對陳奕的病情作出了明確的診斷，但該院出具的疾病證明書并沒有載明陳奕的病因，陳奕及其監護人作為沒有醫學專業知識的人，不可能從該疾病證明書的內容知道其權利被侵害，只是在平南縣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于2002年2月7日作出鑒定結論后，陳奕及其監護人才明確知道其權利受到侵害。故本案的訴訟時效應從該日期起算，陳奕于2002年9月9日向法院提起訴訟并沒有超過訴訟時效。至于陳奕請求由被告承擔其因甲狀腺缺如而產生的其他并發癥疾病的醫療費用的問題，因陳奕經過近年來的替代治療，尚未發生其他重大并發癥疾病，如果以后發生的，陳奕可以另行向被告主張權利。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二款、第一百一十九條，并參照《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四十九條、第五十條、第五十一條、第五十二條的規定，判決平南縣人民醫院應賠償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陪護費、交通費、住宿費、處理醫療事故誤工費、殘疾生活補助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合計945806.30元給陳奕。

　　一審宣判后，平南縣人民醫院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稱：一、被上訴人在術后就已經明知其權利被侵害，但在起訴前從未向上訴人主張過權利，本案已經超過訴訟時效。二、一審程序嚴重違法。三份鑒定結論均因程序違法而不能采信，應當對本案進行重新鑒定。三、一審法院對有關賠償的各項費用的計算偏袒被上訴人的表現極其明顯。為此，請求上級人民法院弄清事實，依法撤銷貴港市中級人民法院（2003）貴民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書，駁回被上訴人起訴。

　　被上訴人陳奕答辯稱：一、主張本案已超過訴訟時效沒有事實根據，這一上訴理由不能成立，依法不應采信。二、主張三份鑒定結論不能采信應重新堅定的理由不能成立。三、主張一審法院對于有關賠償的各項費用計算偏袒答辯人的觀點完全是錯誤的。一審判決從保障答辯人的生命健康的最低限度出發，所計算的各項費用完全是合理合法的，也是有根據的，絲毫沒有偏袒答辯人。一審判決上訴人僅承擔85%的賠償額過低。請求二審法院公正判決。

　　本院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判決認定的事實一致。

　　本院認為，陳奕因異位甲狀腺到平南縣人民醫院就診，因平南縣人民醫院的醫務人員的過失引起患者損害結果，即平南縣人民醫院對陳奕沒有進行必要的檢查、會診而誤診為“先天性甲狀舌管囊腫”和“甲狀腺濾泡性腺瘤”，并施行了手術，誤切了陳奕的甲狀腺組織，造成永久性甲狀腺功能重度減退，致使陳奕需終身藥物替代治療。這一事實有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病歷檔案、各項檢查、化驗報告、病理會診報告及平南縣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貴港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鑒定結論在案證實。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正確，本院予以確認。平南縣醫院上訴提出陳奕起訴已過訴訟時效的問題，雖然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于1998年11月 11日對陳奕病情作了明確診斷，但該院出具的疾病證明書并沒載明手術誤切是引起陳奕體質變化的病因，陳奕未能從疾病診斷書內容知道其權利被侵害，故一審法院確認從平南縣醫療事故技術堅定委員會于2002年2月7日作出結論后陳奕才知道其權利受侵害，陳奕在訴訟時效期間內起訴，沒有超過訴訟時效，是有法律依據的，平南縣人民醫院該項上訴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支持。平南縣人民醫院醫療過失行為與陳奕的人身損害結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對陳奕因醫療損害所應支出的費用平南縣人民醫院應當給予賠償，一審法院參照《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五十條規定的賠償項目和標準計算賠償數額依法有據，但是對于陪護人員的人數應根據實際需要確定，因陳奕年滿18歲后，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且該病人身體狀況也具有基本生活自理能力，尚不需要2人陪護，故平南縣人民醫院上訴主張陳奕的陪護費、交通費、住宿費只應計算1人費用有理，亦符合公平原則，本院予以采納。因此，陳奕需到南寧市檢查治療時陪護人員的往返交通費、南寧市市區交通費、住宿費應作相應調整，分別變更為88732.8元、1264元和25280元。本案中，陳奕作為患者到平南縣人民醫院就診，由于平南縣人民醫院醫療過失造成陳奕身體損害，陳奕本身并無過錯，對其損害后果應由平南縣人民醫院負全部過錯責任，陳奕因檢查治療所支出的費用應全部由平南縣人民醫院承擔。《醫療事故處理條例》雖然把醫療事故等級作為確定醫療事故賠償數額的因素之一，但是本案在計算殘疾生活補助費時已按事故等級作了調減，一審判決以涉訴的醫療事故為二級，平南縣人民醫院賠償的費用全部按85%計算欠妥，應予變更。扣減1名陪護人員的費用與陳奕應增加的賠償數額相折抵后，原審判決確定的賠償數額基本正確，本院予以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9391元，由平南縣人民醫院負擔。

　　本案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梁 文

　　審 判 員 鄭淑清

　　代理審判員 董 堅

　　二OO三年七月二十一日

　　書 記 員 彭 峭 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