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5）黔高民二初字第35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江蘇省三河糧棉油加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三河公司）。住所地：江蘇省盱眙縣三河農場。

　　法定代表人姬忠孝，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丁韶華，江蘇法德永衡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農業銀行遵義經濟技術開發區支行（以下簡稱遵義農行）。住所地：貴州省遵義市匯川區香港路。

　　負責人楊相志，該行行長。

　　委托代理人簡小波，名城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楊東旭，名城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三河公司與被上訴人遵義農行票據損害賠償糾紛一案，上訴人三河公司不服貴州省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2002）遵市法民二初字第17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05年4月19日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查明：1999年11月，許亞煥、黃燕華、黃燕平、薛宜雄、林松天、范祥春等人為了詐騙，冒用他人身份證成立了廣州市南都豐物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都豐公司）。2000年6月，黃燕平以銷售棉籽為名聯系原告簽訂了購銷合同，并要求原告將購貨銀行匯票（申請人為原告，出票人為中國建設銀行盱眙縣支行，金額224萬元，收款人為李孝平）傳真到南都豐公司，隨后，范祥春根據該匯票傳真件找人復制了假匯票并偽造了持票人李孝平的身份證。同年7月1日，當原告單位人員持真匯票來到南都豐公司辦公室洽談業務時，黃燕華與黃燕平等人以驗票為借口，趁機用假匯票調換了真匯票，然后由黃燕平帶原告單位人員到廣西北海以看貨為名為取款爭取時間。與此同時，許亞煥趁機持真匯票冒充持票人李孝平與薛宜雄、林松天到中國農業銀行遵義經濟技術開發區支行沙壩分理處以“李孝平”的名義開立了個人儲蓄賬戶，并提示付款。中國農業銀行遵義經濟技術開發區支行沙壩分理處審查“李孝平”的假身份證并留存復印件后，通過與中國建設銀行遵義分行同城票據交換獲得匯票金額，并將該款額224萬元直接存入前述“李孝平”的個人儲蓄賬戶。許亞煥遂冒充 “李孝平”分別于7月4日、5日、6日、7日從該儲蓄賬戶上取走2，223，000.00元。后許亞煥等人犯票據詐騙罪一案已被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和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兩審終結，但本案涉案款項至今未能追回。

　　原審經審理認為：原告以其匯票權利受到侵害為由要求被告予以賠償，系對票據法上非票據權利的主張，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票據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一條關于“因行使票據權利或者票據法上的非票據權利而引起的糾紛，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受理”的規定，因此形成的糾紛屬于票據糾紛，并適用有關的票據法律法規及司法解釋的相關規定作為本案處理依據。被告稱本案屬非票據糾紛案件故不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票據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的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采信。

　　依照原、被告起訴及答辯的主要意見，本案雙方當事人的爭議焦點主要包括：1、被告是否為涉案銀行匯票的代理付款人；2、原、被告在匯票款額被詐騙過程中有無過錯及過錯責任的大小。

　　1、關于本案被告是否為涉案銀行匯票的代理付款人

　　依照《支付結算辦法》第五十三條關于“銀行匯票的出票銀行為銀行匯票的付款人”及《票據管理實施辦法》第十八條關于“票據法所稱代理付款人，是指根據付款人的委托，代其支付票據金額的銀行、城市信用合作社和農村信用合作社”的規定，涉案銀行匯票應以其出票人中國建設銀行盱眙縣支行為付款人，并以通過同城票據交換系統受理提示付款的中國建設銀行遵義分行為代理付款人。依照《支付結算辦法》第一百九十八條關于“委托收款是收款人委托銀行向付款人收取款項的結算方式”的規定，因涉案匯票的收款人為李孝平，本案被告系作為收款人的委托銀行收取款項，故為委托收款銀行，而非代理付款人。據此，本案被告非付款人或代理付款人，由此不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第五十七條關于“付款人及其代理付款人以惡意或者有重大過失付款的，應當自行承擔責任”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票據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六十九條關于“付款人或者代理付款人未能識別出偽造、變造的票據或者身份證件而錯誤付款，屬于票據法第五十七條規定的重大過失，給持票人造成損失的，應當依法承擔民事責任”的規定作為認定被告責任的法律依據。

　　2、原、被告在匯票款額被詐騙過程中有無過錯及過錯責任的大小。

　　綜合本案匯票金額被詐騙的事實，造成涉案匯票款額被詐騙的原因主要體現于原告失票及匯票由被告兌付環節。

　　（1）關于失票環節

　　根據已查明的案件事實，原告工作人員在未就相關交易信息的真偽進行核實的情況下，即與詐騙分子簽訂購銷合同并將所開具的銀行匯票予以傳真，透露了匯票所載信息，給詐騙分子偽造假匯票和收款人身份證件提供了可乘之機。雙方在南都豐公司辦公室洽談過程中，原告工作人員以在毫無戒備情況下被詐騙分子調包騙走真匯票，并被以看貨為名騙至廣西北海拖延時間，從而為詐騙分子兌付匯票贏得了時間，延長了犯罪事實暴露的期限。在這一過程中，原告工作人員的輕信及疏忽大意是造成匯票被調包及時間被拖延的主要原因，而犯罪分子獲得真匯票是其詐騙能夠成功的必備條件，因此，原告應就其匯票金額被騙負主要責任。

　　（2）關于匯票被兌付環節

　　依照《支付結算辦法》第六十七條關于“提示付款時，應由本人向銀行提交身份證件及其復印件。銀行審核無誤后，將其身份證件復印件留存備查”的規定，被告應在持票人提示付款時審核其身份證件并留存復印件。由于許亞煥系持收款人“李孝平”的假身份證件提示付款，依照《支付結算辦法》第十七條關于“銀行以善意且符合規定和正常操作程序審查，對需要交驗的個人有效身份證件，未發現異常而支付金額的，對出票人不再承擔委托付款的責任”的規定，因銀行工作人員對許亞煥所提供的“李孝平”的身份證件已進行審查，并留存了身份證件，應視為按該辦法規定的正常操作程序履行了對身份證的審查及復印件留存義務。由于銀行并非身份證件的專門管理或鑒別機關，故其工作人員對身份證是否盡到善意審查義務應以通常情況下普通人的審查注意義務為標準。本案詐騙分子所提供的“李孝平”的虛假身份證制作逼真，常人在通常情況下無法鑒別其偽假，故被告工作人員對未能辨別出其假沒有過錯，應視為履行了善意審查義務。依照前述《支付結算辦法》第十七條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第五十六條關于“持票人委托的收款銀行的責任，限于按照匯票上記載事項將匯票金額轉入持票人帳戶”的規定，被告因已依法履行身份證的審查義務且無過錯，不應因此向原告承擔付款或賠償責任。

　　但被告在將匯票款額轉入持票人帳戶時，卻違反《支付結算辦法》第六十七條關于應以持票人的姓名開立應解匯款及臨時存款帳戶以及嚴禁轉入儲蓄帳戶的規定，將匯票金額直接轉入儲蓄帳戶，構成違規。依照中國人民銀行《銀行帳戶管理辦法》第六條關于存款人可以通過臨時存款帳戶根據國家現金管理的規定辦理現金交付的規定，以及《大額現金支付登記備案規定》第一條關于“凡辦理現金收付業務的商業銀行都必須建立大額現金支付登記備案制度”、第二條關于“對居民個人提取儲蓄存款暫不實行登記備案”、第四條關于“開戶單位在提取大額現金時，要填寫有關大額現金支取登記表格。開戶銀行要建立臺帳，實行逐筆登記，并于季后15日內報送中國人民銀行當地分支行備案”的規定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及國務院《儲蓄管理條例》確定的金融機構辦理儲蓄業務遵循“存款自愿，取款自由”的原則，臨時存款帳戶和儲蓄帳戶的區別在于存款人提取大額現金時銀行是否進行登記及是否應在取款后向人民銀行備案，換言之，即在臨時存款帳戶項下，付款銀行進行的付款登記及在該環節的審查會增加付款時間，并由此提高違規行為被發現的可能，且在付款后還將就付款是否合法接受人民銀行的監管，而在儲蓄存款帳戶上取款則無此限制。因此，本案被告如將涉案匯票金額存入臨時存款帳戶將使詐騙分子在取款時受到規定數量的限制，從而延長取款時間并增加涉案資金的安全性。而被告違規將匯票款額轉入儲蓄帳戶，使取款無須登記備案，增加了詐騙分子取款的自由度，減少了取款時間，降低了詐騙得逞的難度，使其騙取匯票款額更為自由和順利。據此，被告因該違規行為而對原告匯票款項的損失具有一定過錯，構成侵權，應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關于“公民、法人由于過錯，侵害他人財產的，應當承擔民事責任”的規定，對原告損失予以適當賠償。考慮到原告在失票環節上系因重大過錯造成失票，是導致票據款項被詐騙的主要原因，被告違規操作將款轉入儲蓄帳戶只對票據款額被騙取可能產生影響，且被告在符合規定將匯票金額轉入臨時存款帳戶的情況下，詐騙分子仍可能取款成功，故被告的違規行為僅是造成匯票金額被詐騙的次要原因。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三十一條關于“受害人對于損失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害人的民事責任”的規定，結合前述具體情況，本院確定被告賠償責任以一成為宜，即賠償222，300.00元，并承擔款項被騙取之日至款付清之日的逾期利息，其余損失由原告自行承擔。據此，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一百三十一條、《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第五十六條、第五十七條、《支付結算辦法》第十七條、第五十六條、第六十七條、第一百九十八條、《票據管理實施辦法》第十八條、《大額現金支付登記備案規定》第一條、第二條、第四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票據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一條、第六十九條的規定判決：一、由被告遵義農行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三河公司222，300.00元及逾期利息（逾期利息從2000年7月7日按照中國人民銀行規定的同期逾期利率標準計付至款付清之日止）；二、駁回原告三河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21，125.00元，由原告負擔19，013.00元，被告負擔2，112.00元。一審宣判后，原告三河公司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

　　三河公司上訴稱：這起票據損害已經歷時四年，按照法律規定，三河公司有一定過錯的，遵義農行可以免除部分責任，然而遵義農行未盡到對提示付款人身份證的審查義務，違規將匯票金額轉入儲蓄帳戶使詐騙分子取款成功。因此，在遵義農行存在違反法定義務的過錯，三河公司只承擔注意義務責任的情況下，一審判決武斷地認為被上訴人遵義農行只須承擔一成的賠償責任系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因此，上訴請求二審法院依法撤銷一審判決，改判被上訴人遵義農行立即向上訴人三河公司賠償2，223，000.00元損失并按規定支付利息。

　　遵義農行答辯稱：一審法院于2004年12月6日作出的（2002）遵市法民二初字第17號民事判決書后，于同年12月11日以特快專遞的方式向上訴人送達該判決書。同月31日上訴人才提出上訴，其上訴已超過法定的期限，請二審法院查證核實認定。在本案中，答辯人不是票據關系當事人中的代理付款人，答辯人對“李孝平”假身份證件盡到了善意的、合理的審查義務，且答辯人將已解付的匯票金額轉入儲蓄帳戶的行為，與上訴人款項被騙無因果關系。上訴人由于疏忽大意，缺乏警覺，導致失票，失票后未對詐騙分子的系列異常舉動加以重視，導致犯罪分子有充分的時間作案成功，上訴人自己應承擔最主要責任。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判決恰當，請求二審法院駁回上訴人的上訴請求，維持原判。

　　二審中，在本院指定的舉證期限內，上列各方當事人均未提交新證據。

　　二審對原審查明的案件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就本案雙方當事人關于“遵義農行是否為涉案銀行匯票的代理付款人和三河公司、遵義農行在匯票款額被詐騙過程中有無過錯及過錯責任大小”的爭議，一審法院已在原審判決中依據所查明的事實及相關法律法規進行了充分的闡述和認定，本院予以認可。三河公司匯票資金損失2，223，000.00元的系被犯罪分子詐騙所致。在犯罪分子詐騙該筆匯票金額過程中，三河公司輕率將匯票傳真給犯罪分子，造成匯票記載相關信息被泄露，且因管理不當造成匯票被犯罪分子調包，致犯罪分子持匯票解匯存在重大過錯，是涉案匯票資金被詐騙分子解匯提取造成其損失的根本原因，應由其承擔主要責任。而遵義農行按正常操作程序履行了對“李孝平”身份證的審查及復印件留存義務，后已經盡到了善意審查義務，對匯票解匯并無不當，雖在其后轉帳中違反規定將匯票資金轉入個人儲蓄帳戶，但該違規行為并非匯票資金損失的直接原因，僅是為詐騙分子提取現金提供了便利和快捷，故遵義農行對三河公司匯票金額損失應承擔相應責任。三河公司關于在遵義農行存在違反法定義務的過錯，一審判決武斷地認為被上訴人遵義農行只須承擔一成的賠償責任系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被上訴人遵義農行應向上訴人三河公司賠償2，223，000.00元損失并按規定支付利息的上訴主張不能成立，本院予以駁回。遵義農行關于由于三河公司疏忽大意，缺乏警覺，導致失票，失票后未對詐騙分子的系列異常舉動加以重視，導致犯罪分子有充分的時間作案成功，上訴人自己應承擔最主要責任。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判決恰當，請求二審法院駁回上訴人的上訴請求的答辯有理，本院予以支持。另外，針對遵義農行關于三河公司的上訴已超過法定的期限，請二審法院查證核實的答辯意見，本院經審查認為：一審法院于2004年12月6日作出（2002）遵市法民二初字第17號民事判決書后，于同年12 月11日以特快專遞的方式向三河公司送達，三河公司的委托代理人于同年12月18日在《宣判筆錄》和《送達回證》上簽收，同年12月31日三河公司向本院提起上訴并寄出上訴書后于2005年1月4日將上訴費電匯至本院。因此，三河公司的上訴未超過法定的15日的上訴期限，遵義農行該答辯意見不成立，本院不予采信。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審理程序合法，適用法律正確，即判決遵義農行向三河公司承擔一成即222，300.00元及相應利息的賠償責任并無不當之處，應予維持。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一審案件受理費按一審判決確定的負擔。二審案件受理費21，125.00元，由三河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諶 劍

　　代理審判員 羅 朝 國

　　代理審判員 周 利 一

　　二O O五年六月二十一日

　　書 記 員 干 秋 晗（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