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阮綺玲訴被告廣東省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行政處罰案
廣東省珠海市香洲區人民法院
行 政 判 決 書
（2003）香行初字第7號
原告：阮綺玲，女，1965年7月17日出生，漢族，住珠海市香洲區九洲大道九洲新村9棟401房。身份證號碼：440401650717044。
被告：廣東省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地址：珠海市香洲區人民東路125號工商大廈。
法定代表人：林舜榮，局長。
委托代理人：張丹，女，該局干部。
原告阮綺玲訴被告廣東省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行政處罰案，原告于2003年2月10日向本院提起行政訴訟。本院于2003年2月11日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3月19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原告阮綺玲、被告的委托代理人張丹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被告于2002年11月27日作出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處罰決定書》。認定：被告于2002年7月9日查獲原告準備運往中山的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1臺后，原告提供了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申請報批的《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一張、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開具的證明一份和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開具的收款收據（白條）一張。但上述《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只是貨物進口的審批手續，不是報關手續，不能證明該臺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的來源是合法的。原告提供的證明不能作為該臺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的合法來源證明。原告的行為屬于《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第三條第一款第（十一）項所指的投機倒把行為，比照《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施行細則》第十五條第一款第（二）項及第二款的規定，決定沒收原告購買的無合法來源證明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1臺，上繳國庫；對原告處以罰款人民幣30000元，上繳國庫。原告對此不服而提起訴訟。
原告訴稱：2000年8月，珠海市騰步工程有限公司承包珠海市萬山區桂山島十五灣碼頭工程，因資金緊缺，經與本人協商，由本人出資購買一臺二手挖土機出租給騰步公司用于該工程并簽訂了租賃合同。2002年7月9日，該工程完工。在該挖土機從桂山島調運往中山市另一工地途經唐家時被被告經濟檢查大隊以懷疑該挖土機是走私調運為由而查扣。該挖土機為日本產小松牌PC300-1，機身號為10078，是1981年出廠，1994年以翻新挖土機的形式合法進口入關，本人于2000年9月向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以3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購得，本人已將該資料交給了被告。但被告于2002年11月27日作出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行政處罰決定書》，以本人購買的挖土機沒有合法來源證明，認為是屬于《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第三條第一款第（十一）項所指的“其他擾亂社會主義經濟秩序的投機倒把行為”，決定沒收本人的挖土機以及罰款3萬元。
本人認為，1、被告的決定違背客觀事實，本人提交的有關資料足以證明該挖土機的來源是合法的；2、被告認為本人的行為屬于投機倒把行為，試問何為投機倒把？我國自從改革開放實行市場經濟之后，我國的刑法已經取消了投機倒把罪，被告的決定是違背法律規定的。為維護本人的合法權益，特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令：1、撤銷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2002年11月27日作出的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行政處罰決定書》；2、被告退還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一臺；3、被告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
　　原告提交的證據有：1、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行政處罰決定書》；2、廣東省工商行政管理局粵工商復決字(2003)第3號行政復議決定書；3、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扣留財物通知書及財物清單；4、翁源縣翁城鎮政府2003年3月13日出具的證明，證明港商何元定捐贈了一臺挖土機給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5、翁源縣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2003年3月12日出具的證明，證明馬東管理區辦事處接受了港商的捐贈；6、《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證明原告購買的挖土機是合法進口的。
被告辯稱：一、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行政處罰決定書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定性準確，適用法律法規正確，處罰適當。原告稱其于2000年9月6日以人民幣30萬元向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購進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1臺，型號為PC-300，機身號碼不明。2000年9月11日原告將該臺挖土機以每臺班人民幣2000元的價格出租給珠海市騰步工程有限公司用于桂山島十五灣碼頭作業，2002年7月9日轉運該臺挖土機時被被告查扣。原告提供了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申請報批的《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一張(無編號)、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的收款收據一張(白條)、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的證明一張，稱之為該臺挖土機的合法來源證明，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證明。經被告調查發現：
第一，原告并非是如其所稱于2000年9月6日以人民幣30萬元向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購進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1臺，而是在上述時間于中山某地向何月雄購買上述機械，只是由何月雄提供了上述三份證明文件。
第二，翁源縣翁城鎮人民政府證明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已于1994年改制為馬東村民委員會，原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已于當年3月收繳銷毀；馬東村民委員會證明未申請受贈過上述機械、無何月雄此人、未接收過該臺機械的轉讓款30萬元。
基于上述兩點，原告所稱與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發生的關于上述挖土機的交易并不存在，因此為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名義的報批表與本案沒有實際聯系。同時，即便交易關系存在，報批表也不是進口商品合法來源的證明。首先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對華僑、港胞同胞捐贈進口物資監管辦法》第七條的規定，報批表只是批準文件，不能代替進口手續；其次根據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工商公字（2000）第57號答復，進口商品的合法來源是合法有效的進口手續、合法經銷單位的合法發票、合法的處罰決定書之任何一種。原告提供的報批表顯然不是進口商品合法來源的證明。因此，原告提供的所有證明文件均不能證明該臺進口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的合法來源。
綜上所述，被告認定該臺挖土機為無合法來源證明的進口商品，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根據工商公字（2000）第57號答復、《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第三條、《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施行細則》第十五條等定性處罰，適用法律法規正確，處罰適當。
二、被告將原告行為定性為投機倒把沒有違反法律規定。原告認為《刑法》取消了投機倒把罪即當然地以為投機倒把行為不存在是片面理解法律規定。被告所適用的《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及其《施行細則》是現行有效的行政規章，被告據此作出的處罰決定合乎法律規定。
被告提交的證據有：
1、對原告的詢問筆錄二份，證明原告購買的挖土機不是從翁源縣翁城鎮馬東村辦事處進來的，而是從何月雄處買來的，只是由何月雄提供了相關的證據。
2、翁源縣翁城鎮人民政府2002年9月4日出具的證明。證明原告提供的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村辦事處公章的報批表、銷售證明和何月雄的收款證明不屬實。
3、翁源縣翁城鎮馬東村村民委員會2002年9月4日出具的證明，證明馬東村村民委員會從沒有受贈過或申請受贈過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
4、《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對華僑、港胞同胞捐贈進口物資監管辦法》第七條。
5、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于對經銷無合法來源進口商品行為如何定性處理問題的答復》（工商公字[2000]第57號）。
6、國務院1987年頒布的《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條例》第三條第一款第（十一）項。
7、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1990年頒布的《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施行細則》第十五條第一款第（二）項。[Page]
8、現場檢查筆錄。
9、扣留財物通知書、財物清單、暫時扣留(或凍結)財物收據各一份，送達回證三份。
經審理查明：2000年9月6日，原告在中山市一維修行以人民幣30萬元向一自稱為何月雄的人購買了一臺型號為PC300的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并取得三份相關手續，包括：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于1994年申請報批的《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一張、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的收款收據一張以及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的證明一份。該報批表除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外，還蓋有翁源縣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公章、廣東省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捐贈審批專用章（審批字號為94年第4887號）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文錦渡海關單證專用章（并注明“進壹臺”）。2000年9月11日，原告將該臺挖土機以每臺班人民幣2000元的價格出租給珠海市騰步工程有限公司用于桂山島十五灣碼頭作業。2002年7月9日，該臺挖土機在轉運往中山市一工地時，在珠海市香洲區唐家鎮后環船廠宿舍旁被被告查扣。原告的挖土機被查扣后，原告向被告提供了上述三份手續。被告向翁源縣翁城鎮人民政府進行調查。該鎮政府出具了證明，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于1999年2月底改制為馬東村村民委員會，辦事處公章已于1999年3月由該鎮收繳銷毀。翁源縣翁城鎮馬東村村民委員會也出具證明，稱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沒有受贈過何元定捐贈的日產翻新挖土機，也沒有以管理區的名義向有關部門申請受理捐贈挖土機；2000年9月6日村委會沒有接收關于日產小松300型舊挖土機的轉讓款30萬元；該村委會沒有何月雄此人。被告認為原告所提供的《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只是貨物進口的審批手續，不是報關手續，不能證明該臺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的來源是合法的。原告提供的證明不能作為該臺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的合法來源證明。據此，被告于2002年11月27日作出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處罰決定書》，認定：原告的行為屬于《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第三條第一款第（十一）項所指的投機倒把行為，比照《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施行細則》第十五條第一款第（二）項及第二款的規定，決定沒收原告購買的無合法來源證明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1臺，上繳國庫；對原告處以罰款人民幣30000元，上繳國庫。原告不服處罰決定，向廣東省工商行政管理局申請行政復議，該局復議決定維持被告作出的行政處罰決定。原告遂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在訴訟過程中，原告提交了翁源縣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翁源縣翁城鎮人民政府分別于2003年3月12和3月13日出具的證明，證明港商何元定1994年11月向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捐贈日產翻新挖土機的情況。
本院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在于原告購買的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是否屬于無合法來源證明的進口貨物，以及原告的行為是否屬于投機倒把行為。
原告向被告提供了三份材料作為其購買的挖土機合法來源手續，包括《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一張、蓋有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公章的收款收據和證明各一份。雖然翁源縣翁城鎮馬東村村民委員會（原翁源縣翁城鎮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出具給被告的證明中否認其申請受理和接受捐贈挖土機的事實。但是，馬東村村民委員會并未對該三份材料的真實性包括所蓋馬東管理區辦事處的公章真實與否作出說明。既然辦事處的公章已于1999年3月收繳銷毀，那么收款收據和證明上所蓋公章是偽造的，還是在銷毀以前預留的？如果馬東管理區辦事處從未申請受理捐贈挖土機，又是誰呈報翁源縣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和廣東省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審批？這些疑問并未得到解答。對于《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中所批準接受的日產翻新挖土機是否確已報關進口、由誰接受、與原告所購買的挖土機是否相符等情況，被告均未查清。被告并沒有向有關部門包括翁源縣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廣東省人民政府僑務辦公室進行調查核實，特別是對于該報批表上為何加蓋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文錦渡海關單證專用章、其用途是什么等問題，也沒有調查清楚，即使因為超過海關單證保管期限而無法核實，也不能排除該報批表中所批準接受的日產翻新挖土機一臺已合法報關進口并且就是原告所購買的那臺挖土機。《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三十條規定：“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違反行政管理秩序的行為，依法應當給予行政處罰的，行政機關必須查明事實；違法事實不清的，不得給予行政處罰。”而被告在一系列事實均未查清的情況下，認定原告的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屬于無合法來源證明的進口貨物并對原告作出行政處罰，理據不充分。
從《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等有關法規、規章的規定看，投機倒把行為是指以牟取非法利潤為目的，違反國家有關金融、工商等方面的管理法規，擾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的行為，包括倒賣走私物品、特許減免稅進口物品或者倒賣國家規定的專營或者專賣物資、物品的行為等。但在本案中，原告在購買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時對于該臺挖土機是否屬于走私進口貨物并不知情。原告作為一名普通公民有正當理由相信蓋有各級政府部門特別是海關部門印章的《受理華僑、外籍人、港澳同胞捐贈報批表》等材料是該臺挖土機合法來源的手續，現有證據并不能證明原告主觀上有購買非法進口的貨物牟利的故意。原告購買和出租該臺挖土機是用于正常生產經營而不是從事非法活動，并沒有擾亂和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更不能與《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中所列舉的種種投機倒把行為相提并論。因此，被告認為原告的行為屬于投機倒把行為，在主觀方面和客觀方面均沒有相應的證據，定性錯誤。退一步講，即使該臺挖土機屬于假借捐贈名義進口的，或者未經海關許可并且未補辦進口手續，未補繳關稅而擅自在境內銷售牟利的，依法也應對直接行為人進行處罰，而原告并沒有實施違法進口或違法銷售的行為，不應作為被處罰的對象。
《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投機倒把行政處罰暫行條例施行細則》等法規、規章及其他相關的規范性文件，盡管其至今并未廢止卻已明顯滯后，因此，作為行政執法機關，在對行政相對人以投機倒把行為實施行政處罰時，除了法規、規章及其他規范性文件有明確列舉的違法行為或明確禁止的行為范圍可以令人質疑地繼續適用外，對“其他擾亂社會主義經濟秩序的投機倒把行為”這一所謂兜底條款的適用范圍，不能再作任意套用或無限擴充解釋，更不能將在我國的市場經濟、商品經濟社會中早已視為合法經濟活動的行為，依然認定為投機倒把行為。
“投機倒把”，在我國，由于“投機倒把罪”已被取消，因此1998年版的《法學大辭典》沒有收進“投機倒把罪”與“投機倒把”這兩個詞條。而按2001年修訂版的《新華詞典》的解釋，“投機倒把”是“指以買空賣空、囤積居奇、套購轉賣等手段謀取暴利”。原告向他人購買“小松”牌挖土機，是實實在在的錢物交易，原告購買后，即用以出租而非轉賣，租給工程隊所用，并未獲取暴利，所有權仍為原告擁有。故原告的行為，既不屬法規、規章及其他規范性文件中明確規定的投機倒把行為，也不屬《新華詞典》所下詞義的范圍。原告的經營活動，未違法律規定；原告的行為，屬合法的經濟行為。
綜上所述，被告作出的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處罰決定書》，事實不清，主要證據不足。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五十四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被告廣東省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于2002年11月27日作出的珠工商經檢處字[2002]188號《處罰決定書》。[Page]
二、被告廣東省珠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應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退還原告日本產“小松”牌挖土機一臺。
案件受理費人民幣210元，由被告負擔。原告已預付的，本院不予退還，由被告直接支付給原告。
如不服本判決，可在判決書送達之日起十五日內，向本院遞交上訴狀，并按對方當事人的人數提出副本，上訴于廣東省珠海市中級人民法院。



審 判 長 陳 勇 法
審 判 員 馮 麗 萍
代理審判員　游　永　威

　　　二OO三年四月三十日

書 記 員 　閆 文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