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3）藏民二終字第08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成都辦事處。

　　法定代表人邱發宗，該辦事處主任。

　　委托代理人白瑪，西藏雪域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李建忠，西藏雪域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拉薩順通建設工程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何江，該公司經理。

　　委托代理人秦建，西藏雪域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平措旺杰，西藏雪域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成都辦事處（以下簡稱東方公司）與被上訴人拉薩順通建設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順通公司）因借款合同保證糾紛一案，不服拉薩市中級人民法院（2003）拉民二初字第04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9月26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東方公司委托代理人白瑪、被上訴人順通公司委托代理人平措旺杰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認定，1994年7月13日，中國銀行拉薩市分行（以下簡稱中行拉薩分行）與西藏工布江達縣農牧林工商總公司（以下簡稱縣工商總公司）簽訂了一份《人民幣流動資金臨時借款合同》。合同約定，由中行拉薩分行向縣工商總公司借款250萬元，期限為半年，即1994年7月13日—1995年1月13日，利息為7.5‰。該貸款由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作了擔保。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于1996年3月改為拉薩市運輸總公司，于2001年9月改為拉薩市順通工貿有限責任公司，又于2003年4月3日變更名稱為拉薩順通建設工程有限公司。2000年5月29日，中行拉薩分行與東方公司簽訂了《債權轉讓協議》，并于2001年10月22日在《西藏日報》上發布了債權轉讓公告。1995年11月13日—1998年5月29日，中行拉薩分行向縣工商總公司發了五份貸款催收通知單，2000年3月17日又向縣工商總公司發出一份貸款催收通知單，此通知單由擔保人順通公司簽收，2002年1月17日中行拉薩分行向擔保人順通公司發出了一份催促履行擔保責任書通知，但該通知回執上沒有債務人及擔保人的簽字。

　　原審法院認為，中行拉薩分行與縣工商總公司簽訂的《借款合同》及順通公司出具的《不可撤銷擔保合同》合法有效，東方公司承接中行拉薩分行剝離的不良資產符合有關規定，對東方公司的主體資格予以確認。順通公司關于本案主債務訴訟時效已過的訴訟主張不能成立。對擔保人順通公司簽字蓋章的《不可撤銷擔保合同》第五條約定的“本擔保書有效期自簽署之日起正式生效至借款全部本息、費用及其他應付款項全部還清為止”的保證期間，依據司法解釋應視為是約定不明，保證期間應為主債務履行期屆滿之日起二年，即1997年1月13日止，已超過法定的擔保期限；2000年3月17日中行拉薩分行向擔保人所發催款通知單的時間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擔保法生效前發生保證行為的保證期間問題的通知”第一條規定的要求不符。綜上，原審法院認為，東方公司的訴訟主張不能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8條、《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32條第2款的規定，判決駁回原告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成都辦事處的訴訟請求。

　　上訴人東方公司不服原審判決，向本院提出上訴稱：1、一審判決曲解了司法解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擔保法生效前發生保證行為的保證期間問題的通知》第一條規定：“對于當事人在擔保法生效前簽訂的保證合同中沒有約定保證期限或者約定不明確的，如果債權人已經在法定訴訟時效期間內向債務人主張了權利，使主債務沒有超過訴訟時效期間，但未向保證人主張權利的，債權人可以自本通知發布之日起6個月（自2002年8月1日至2003年1月31日）內，向保證人主張權利。逾期不主張的，保證人不再承擔責任”，本案中，主債務的法定訴訟時效期間應為1995年1月13日—1997年1月13日，截止2000年3月 17日前，本案債權人未向保證人主張過權利，完全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通知》第一條的精神。2000年3月17日中行拉薩分行向被上訴人送達《貸款催收通知單》系事后債權人采取的一種補救措施，被上訴人雖簽收了該《貸款催收通知單》，但其內容并未得到實際履行，上訴人的權利并未實現，該《貸款催收通知單》時間雖與最高人民法院《通知》第一條規定的時間不同，但最高人民法院并未規定會因此喪失債權人的權利，只規定了逾期不主張權利，保證人不承擔責任，上訴人分別于2001年10月22日、2002年10月28日、2002年11月26日以報紙公告、律師函、公證送達等方式向被上訴人送達了《催收通知書》、《債權轉讓協議》及《清單》，應視為上訴人以正確方式履行了義務，并適時、適當地主張了權利；2、2000年3月17日被上訴人在中行拉薩分行《貸款催收通知單》上的簽收行為應視為是擔保人擔保行為的繼續和對自己擔保行為的重新確認。該《貸款催收通知單》上清楚地載明了“該貸款由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擔保”，并明確要求“接到此通知后，請借款及擔保單位抓緊籌措資金，盡快歸還我行貸款本息”，且被上訴人法定代表人俞天勝在收到《貸款催收通知單》時除提出 “請貴行提供原一運司擔保證明及其他材料”外，未提出其他任何異議，反而加蓋了公章，因此，擔保人在該《貸款催收通知單》上的簽字、蓋章的行為應視為是其擔保行為的繼續和擔保人對其擔保行為的重新確認。

　　順通公司答辯稱：1、最高人民法院《通知》第一條規定的當事人在擔保法生效前簽訂的保證合同中沒有約定保證期限或者約定不明確的，只有在同時具備主債務訴訟時效未超過訴訟時效期間和未向保證人主張權利兩個條件的情況下，債權人才可以向保證人主張權利，被答辯人的情況不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通知》精神，同時被答辯人2000年3月17日向答辯人送達了《貸款催收通知單》，該事實說明了被答辯人曾主張過權利，因而本案不能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通知》。本案主債務已超過訴訟時效，雖被答辯人一審時提交了5份《貸款催收通知單》，試圖證明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過，然而，被答辯人卻未能提供證明5份《貸款催收通知單》上簽字的央金、多吉系債務人授權簽收的人員，因此，被答辯人向多吉、央金主張權利不能夠認定主債務訴訟時效曾中斷過，且被答辯人2001年10月22日發布債權轉讓公告而使訴訟時效中斷只能溯及至其受讓債權的時間，然而，主債務的訴訟時效在2000年5月27日早已超過訴訟時效期間；2、被答辯人主張答辯人在 2000年3月17日《貸款催收通知單》上的簽收行為應視為是擔保行為的繼續和對擔保行為的重新確認，對此答辯人認為被答辯人所主張的該觀點缺乏相應的法律依據和事實依據。

　　經審理查明，1994年7月13日，中行拉薩分行（系中國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分支機構）與縣工商總公司簽訂了一份《人民幣流動資金臨時借款合同》。合同約定：中行拉薩分行向縣工商總公司借款250萬元，期限自1994年7月13日至1995年1月13日，利息為7.5‰。1994年7月11日，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對該筆貸款提供擔保，并與中行拉薩分行簽有《不可撤銷擔保書》，約定：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為縣工商總公司提供不可撤銷的擔保，擔保金額為 300萬元，并負有連帶的經濟責任，擔保期限為“自簽署之日起至借款項下全部本息、費用及其他應付款項全部還清為止”。1994年7月13日，拉薩市公證處對上述《借款合同》和《擔保書》進行了公證。合同到期后，縣工商總公司曾于1995年12月20日向中行拉薩分行支付了利息56875元，除此縣工商總公司再未履行還本付息義務。

　　另查明，2000年3月17日，中國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業務處向縣工商總公司發出《貸款催收通知書》，稱：縣工商總公司在該行貸款250萬元，目前貸款余額為256萬元，欠利息135萬元，該貸款由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擔保，要求借款及擔保單位抓緊籌資還款。該《貸款催收通知書》由被上訴人法定代表人俞天勝簽字，加蓋了該公司印章，并寫有“請貴行提供原一運司擔保證明及其他材料”的文字。根據國務院、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有關國有銀行不良貸款形成的資產交由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收購、管理、處置的要求，2000年5月29日，中國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同東方公司簽訂《債權轉讓協議》，該協議約定：中國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將縣工商總公司截至2000年3月31日的貸款本金2556875元及應收利息1332280元轉讓給東方公司，東方公司取代中國銀行西藏自治區分行的債權人地位。2001年10月22日，東方公司就受讓之債權，在《西藏日報》上發布了債權轉讓公告，并同時向債權人及擔保人提出了履約請求。 2002年11月25日，東方公司以特快專遞方式向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寄送了《催收通知書》、《債權轉讓協議》、《債權轉讓清單》，四川省成都市公證處就該郵寄行為給予了公證。2003年1月14日，東方公司向拉薩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又查明，拉薩市第一汽車運輸公司1996年3月更名為拉薩市運輸總公司，2001年9月18日更名為西藏拉薩順通運工貿有限責任公司，2003年4月3日更名為拉薩順通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并已在自治區工商局進行了企業名稱變更登記。

　　上述事實雙方當事人均無異議，本院予以確認。

　　東方公司向法庭提交了5份日期分別為1995年11月13日、1997年10月16日、1997年11月16日、1998年3月31日、1998年5月 29日的《貸款催收通知書》，以證明《人民幣流動資金臨時借款合同》到期后，中行拉薩分行向縣工商總公司主張了債權，使主債務的訴訟時效沒有超過，但被上訴人順通公司認為，上訴人提交的5份《貸款催收通知書》上雖有央金、多吉的簽名，卻未能提供證據證明央金、多吉系債務人授權簽收的人員，不引起本案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

　　法庭質證表明，1995年11月13日、1997年10月16日、1997年11月16日、1998年3月31日、1998年5月29日的5份《貸款催收通知書》上分別有“多吉”、“央金”的簽字，但未落簽收日期。上訴人為證實多吉及央金的身份，又向法庭提交了一份辦理本案擔保貸款公證時的《委托書》及由中行拉薩分行工作人員馮雄波出具的一份《證明》，以證明多吉系縣工商總公司副經理，而央金系多吉的妻子。被上訴人順通公司認為，雖上訴人提供證據證明多吉系縣工商總公司副經理，但上訴人仍未能證明多吉、央金二人屬有權或被授權簽收《貸款催收通知書》的人員。東方公司表示因借款歷時久遠，而多吉已遷居國外，央金又下落不明，已無法再提供其他證據。

　　本院認為，中行拉薩分行與縣工商總公司簽訂的《人民幣流動資金臨時借款合同》及中行拉薩分行與順通公司簽訂的《不可撤銷擔保合同》，系雙方自愿訂立，不違背法律的強制性規定，為合法有效。根據《不可撤銷擔保合同》的約定，順通公司承擔的保證責任方式為連帶責任保證。因《不可撤銷擔保合同》約定的保證期間為 “自簽署之日起至借款項下全部本息、費用及其他應付款項全部還清為止”，一審法院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十三條第二款，即“保證合同約定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直至主債務本息還清時為止等類似內容的，視為約定不明，保證期間為主債務履行屆滿之日起二年”的規定，認定保證期間至1997年1月13日即已屆滿，本院對此持有不同看法。本院認為，本案擔保行為發生在199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和2000年《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施行前，應適用當時生效的法律規范進行評價，而當時的法律和司法解釋并未禁止當事人作此類約定，故本案不能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進行審理，否則將違背法不溯及既往的原則，造成不公，故雙方對保證期間的約定應視為有效， 1997年1月13日以后順通公司的保證責任將仍處于保證期間內，直至法律或司法解釋對此類情況作出明確規定并給出合理的準備期。2002年8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印發了《關于處理擔保法生效前發生保證行為的保證期間問題的通知》，規定“對于當事人在擔保法生效前簽訂的保證合同中沒有約定保證期限或者約定不明確的，如果債權人已經在法定訴訟時效期間內向債務人主張了權利，使主債務沒有超過訴訟時效期間，但未向保證人主張權利的，債權人可以自本通知發布之日起6個月（自2002年8月1日至2003年1月31日）內，向保證人主張權利。逾期不主張的，保證人不再承擔責任”，依據該通知精神，本案保證人順通公司承擔保證責任的完整期間應至2003年1月31日。2000年3月17日，中行拉薩分行以《貸款催收通知書》向順通公司提出請求，要求其承擔保證責任，根據《擔保法》第二十六條及《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十四條，自該日起，保證期間的意義因債權人主張權利而結束，保證責任開始計算訴訟時效。2001年10月22日，東方公司就受讓于中行拉薩分行的對縣工商總公司、順通公司的債權在《西藏日報》上刊登了債權轉讓公告，同時要求債務人、保證人履行責任，根據最高法院2001年4月11日《關于審理涉及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收購、管理、處置國有銀行不良貸款形成的資產的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即“十二條”），該公告行為具有債權轉讓通知和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2002年11月25日，東方公司以特快專遞方式向被上訴人寄送了《催收通知書》、《債權轉讓協議》、《債權轉讓清單》，2003年1月14日，東方公司向拉薩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使保證的訴訟時效連續發生中斷。據以上分析，順通公司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均未超過；關于本案主債務的訴訟時效，東方公司提供了5份《貸款催收通知書》，以此證明訴訟時效并未超過，但順通公司不予認可。本院認為，債權人主張債權，應向有權接受主張或有權接收通知書的人提出和提交，因東方公司提供的證據有限，使多吉是否具備接受債務履行請求的資格尚需進一步證明，此外，央金的身份、簽名的真實性、簽收的具體日期，亦對訴訟時效是否中斷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而東方公司對這些疑問顯然未能以充分的證據提供肯定的回答。主債務訴訟時效出現法定中斷事由的舉證責任在東方公司，鑒于東方公司的舉證不足以證明訴訟時效中斷的事實，故本院亦認為訴訟時效已經超過法定期間，東方公司已喪失通過訴訟對主債務主張權利的勝訴權；根據《擔保法》第二十條“一般保證和連帶保證的保證人享有債務人的抗辯權”之規定，保證人享有債務人的一切抗辯權，被上訴人順通公司在一審、二審中均以主債務超過訴訟時效主張時效利益，本院認為對此主張應依法予以支持。綜上所述，東方資產管理公司因本案主債務訴訟時效已過而失去對保證債務的勝訴權。拉薩市中級法院一審認定案件事實和適用相關法律均存在偏差，本院已在上述分析中予以糾正，鑒于一審裁判結果（判決主文）與二審審理結論相一致，原判仍可維持。現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三十五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二十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53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共計31510元，由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成都辦事處承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譚 林 波

　　代理審判員 次旺仁增

　　代理審判員 楊 志 忠

　　二○○三年九月二十六日

　　書 記 員 達瓦次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