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程強梅，一個弱女子。2005年12月的一天，她來到報社編輯部，哭哭啼啼說要賣器官，她被丈夫逼得活不下去了。原來丈夫要離婚，她堅決不離，由此經常受到丈夫的毆打。2005年7月她已作為被告上過一次法庭，因為她堅持不離，法官經過調解，覺得雙方感情沒有破裂、具有和好可能，于是，駁回了作為原告的丈夫的離婚訴求，判決不準離婚。從那以后她整日驚惶，因為丈夫表示在6個月后重新起訴，她還將再次走上被告席。她來的時候是冬天，穿的衣多，我不知道她身上有傷，她也決不說被丈夫毆打的事，并叮囑不能將她丈夫要離婚的事寫出去，她只是來傾訴心中的痛，她對丈夫還抱有幻想，她愛他，只要他不離婚，無論遭受多么大的痛苦她都能忍受……然而就在前幾天，也就是2006年3月24日丈夫第二次起訴離婚開庭過后，她又來了，依然是驚恐加無助，但眼睛里再沒有對丈夫愛的幻想。當她拿出自己被丈夫毆打后的照片和一疊傷后住院單以及在發生家庭暴力時的報警登記表（復印件），我震驚了。
關于離婚問題引出的糾紛聽說過不少，但像程強梅這樣的處境卻不多見，她所遭遇的婚姻不幸令人痛心——

一起離婚案引起的思考

“他不能這樣忘恩負義，想離就離。”

程強梅不愿離婚的緣由很多，一是因為她愛他，他曾經也愛她；第二是想不通，她曾經為他為家庭付出很多，他是她累死累活供養出來的，他不能這樣忘恩負義，不能想離就離；第三她沒有經濟收入，她曾經是個體裁縫，結婚后，為了照顧孩子和家庭，在丈夫的勸說下她關了店門，賣掉了縫紉機，她相信丈夫、依賴丈夫，也沒有防備，自己沒有收入，家里的經濟她沒過問過。直到丈夫提出離婚，她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1990年，她開裁縫店，他常到店里來，于是相識相愛。那時他在石化廠技校讀書，沒有收入，她每月便用做裁縫掙的錢供他學習和生活費用。他們同居了，感情基礎較深，同居六年，直到1996年10月結婚。結婚前后的日子因頻頻搬家一直在顛簸中，直到他進了廠化廠，才安居下來。
2004年月11月，他突然提出離婚，而且非常堅決。由于程強梅執意不離，此后這個家開始有了戰爭，幼小的兒子常被家庭暴力嚇得驚惶無措，兒子才八歲，就學會了打報警電話。程強梅娘家在潛山，沒有親戚來幫她，當每一次的被打無力還手時，她唯一的自救方式就是報警。戰爭平息后，他們會和好一陣子，依然吃一鍋飯、睡一張床，依然過夫妻生活，這讓她覺得，自己的丈夫還是愛自己的，所以無論他怎么殘暴地動武，她都咬定一個字：不！不離！她期待著他能回心轉意。
好的時候兩個人也相互交流思想，她問他：我有哪點不好？我可以改，只要不離婚。他說：你是個好女人，沒有一點不好，可我就是要和你離婚。你若不答應，我會成為暴君的。
程強梅也求助過市婦聯，但不是訴說自己的被毆打，而是求助婦聯說服丈夫，不要離婚。市婦聯金部長給她丈夫打過電話，可是一個鐵了心要離婚的男人不是一個電話可以勸回的。現在程強梅意識到把裁縫店關掉是一個錯，她承認自己徹底輸了，女人不工作，沒有經濟收入，就會失去家庭地位，就不能駕馭自己的生活。現在她只有求助于法律的保護，求助于媒體的幫忙。

“他把家里的東西都搬走了，存款也轉移了。”

據程強梅稱，自從丈夫提出離婚后，家就不像個家了，電話線掐斷了，家里的東西也搬空了，現在連喝水的杯子都沒有，要喝水就用吃飯的碗。據她說，丈夫還在家中安了一只竊聽器。有一份市華亭分局刑警大隊的《情況說明》：“2005年元月31日18時10分，居住在石化一村15棟1號居民程強梅來隊報稱，其家中被盜，被盜物品為兩臺電腦、床等。我隊派員出警，經現場勘察，門窗完好，無撬壓痕跡。現場調查，系程經梅與其丈夫發生矛盾所致。遂打電話與其丈夫聯系，其丈夫稱其家中物品是其搬走。因他們是夫妻關系，不予立案。至此調查結束，現場攝有照片。特此說明。華亭分局刑警大隊2005年6月21日。”
據程強梅稱，在2005年元月28日，她丈夫把她和孩子送到親戚家后，搬走家中的東西的。29日，他又將母子倆接回，程強梅發現家中的東西沒有了，當場暈厥。那時丈夫把孩子的眼睛蒙上，騎著摩托車帶走了。程強梅還說丈夫轉移了銀行存款，她說丈夫的年薪最低時也有3萬，他還兼做保險，就是說他有兩份收入，他們結婚10年了，不可能沒有一點存款。有關辦案人員去他單位查實，她的丈夫“2005年全年合計收入為34611元”。可是辦案人員查了四家銀行，均沒有存款。她的丈夫還將一家人現在居住的房子的房產證于2005年3月8日登報掛失（有證明為證），這應該也是欲轉移財產的一個證明。
夫妻吵架，鬧離婚，最受傷害的是孩子，程強梅提供的證據中有一篇八歲的兒子寫的作文，題目是《寫給圣誕老人的信》：“敬愛的圣誕老人，我爸爸經常打我媽媽，我整天生活在恐懼中，我想用書來安慰自己，您能幫助我嗎？……”（“恐懼”二字是用拼音寫的）。據程稱，她兒子一年級時成績很好，可自從父母鬧離婚，伴隨著家庭暴力的發生，孩子生活在驚恐中，無心學習，現在三年級了，成績在退步。
因為較長時間的冷戰、打架，曾經的好夫妻已變成仇人，程強梅也承認自己到丈夫單位鬧過，且說：“他不給我活路，我也不讓他過好。”兩相之間如此的報復心態已構成對雙方精神的惡意毀傷。
“法官你一定要救救我！”

程強梅面臨的困境不僅僅是離婚問題，由于她本人沒有經濟收入，個人沒有存款，家里的經濟一直由丈夫掌管。而丈夫也說家里沒有存款，甚至在一份協議書上還列有7500元的債務，這讓她悲憤不已，感覺自己已陷入絕境。離婚，如果她要房子，就得付一半房款給對方，可是她身無分文；如果她拿不出一半的房款，按照法律判決，她就應該從這套房子里搬出，得到對方給自己的一半房款。那么搬出去她住哪兒呢？她在丈夫第二次起訴離婚的《答辯狀》中要求：“對方應該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3萬元，理由是丈夫在提出離婚后多次對我實施家庭暴力，使我身心遭受嚴重摧殘；對方應該給予經濟補償3萬元，理由是我是為家庭為孩子為支持丈夫工作才放棄了裁縫職業，現在生活非常困難；另外對方還應償還我3萬元，理由是在結婚前幾年，丈夫在石化技校讀書，是我用做裁縫的錢供他學習和生活，此項供給他現在應該償還。”
關于孩子歸屬問題，程強梅在答辯中說：孩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們母子情深，孩子現在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請求法官將孩子判給我，離婚后，我可以一面做裁縫一面照顧孩子。我堅決不能同意兒子判給對方，因為他脾氣暴躁，經常對孩子實施暴力。這有兒子的作文為證……
然而她的這些要求能不能得到法官的認同？法律的天平能看她是一名弱者而向她傾斜嗎？

對實施家庭暴力者為什么不能定罪？
這兩張照片是程強梅被丈夫毆打后拍下的，她多次遭毆打，有報警的復印單據和醫院的受傷病歷可以證明。據程敘述，在2005年元月5日，她被丈夫從房間拖到室外，用被子捂住她的頭部，掐她的脖子，她差一點被掐死。還有，他丈夫為了監控她在家里安裝了竊聽器、掐斷了電話，這些暴力以及精神殘害的軟暴力事件，法律卻不能定施暴者的罪，法律在維護弱勢婦女的權益上不夠堅決，在處理家庭暴力的問題時，總以為是家務事，大多是安慰敷衍了事。甚至還會問：他為什么打你？是不是你有什么原因？這就是一種不公平。且不說是不是受害方有什么問題，單單說施暴本身就是錯誤。這對于弱勢的一方是極不公平的。法官在法庭上對于家庭實施暴力者最多也就是給予另一方精神損害賠償。
一般而言，家庭內發生暴力事件，提出離婚的應該是被傷害者，可程強梅由于種種原因，屢遭丈夫毆打卻不愿離婚，這就是雙重的可悲。她的不幸的婚姻給所有欲依靠男人的女性敲響了警鐘——女人，一定要自強自立自尊自愛，不要把命運押在男人身上。不要企望別人來養活自己，沒有永久可信的諾言，只有腳踏實地，靠自己的勞動創造生活才最可靠。　

當情理與法理沖突時，如何維護弱勢方的利益？

在判離婚案上，情理與法理往往會有一些沖突。據程強梅的訴訟代理人安徽明啟律師事務所程玉偉律師稱：從感情的方面，對程強梅有利，因為她作為樸實地道的家庭主婦，的確處于令人同情的弱勢地位；可在法律上，卻對程強梅不利，比如就財產分割問題，盡管有關辦案人調查了程強梅丈夫可能存款的四家銀行，但結果都沒查到有存款。雖然從情理上猜測這里面可能存在轉移財產的問題，但法院判案要“依事實為根據”，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夫妻具體的共同財產，所以在財產分割上對程強梅極為不利！
法官在情感上即使對弱者示以同情，可是法官的職業決定了他要按證據斷案，這就是情理與法理的沖突。為了查實程強梅所傾訴的事件是否真實，為了給弱勢的女性爭取自己的利益。本報記者幾番去大觀區法院了解程強梅離婚案，畢竟這只是一件普通離婚案。雖然法律重證據，但法律也應該對那些顯然以強欺弱、對配偶實施暴力的一方予以譴責或在經濟上進行制裁。維護弱勢者權益，保護婦女兒童利益，也是法律應盡的義務。
另外這里還有一個良知和道德問題，按照秉公執法原則，法院有理由要求主動提出離婚一方或者說強勢的一方在經濟上做一些讓步，因為被動方是無辜的被逼的。這在情理與法理上都說得過去。

結語：
這起離婚案可引起一連串的思考，諸如家庭暴力、棄婦現象、道德良知、仇恨離婚對于孩子的傷害等等。
律師點評：
所謂“家庭暴力”是指行為人以毆打、捆綁、殘害、強制限制人身自由或者其他手段，給家庭成員的身體、精神等方面造成一定傷害后果的行為。雖然《婚姻法》規定“禁止家庭暴力”及對實施家庭暴力者的法律責任和對受害人的救助措施，但因家庭是夫妻之間的“私人空間”，旁人包括司法機關很難在家庭暴力發生時的第一時間介入，一般是在家庭暴力發生之后而“被動”地介入，故對家庭暴力只能是“事后感知”，很難積極有效地阻止家庭暴力的發生。另外，即便因家庭暴力造成一定的傷害后果，司法機關在對實施家庭暴力者進行處理時也總會潛意識地“法外留情”，認為是“家務事”不便“嚴懲”，客觀上縱容了家庭暴力的實施者，于是，家庭暴力的實施者有恃無恐，氣焰更加囂張！
希望全社會能夠共同關注家庭暴力現象、遏止家庭暴力的發生！
安徽明啟律師事務所 程玉偉 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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