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6日，李甲(江西南康某中學初三年級學生)在開學時到學校報到后，班主任張某給他辦理了注冊等有關手續。同年6月20日，李甲因交通事故身亡。此后，其父李乙拿一張由張某簽發但被保險人一欄沒有填寫李甲名字的保險憑證到學校，要求辦理保險賠償。學校審查后，發現在留存的被保險人登記底冊上沒有李甲名字，因此，認為李甲未參加保險，故而不能代其向保險公司索賠。李乙即委托律師以學校工作失誤致其無法獲得賠償為由，向法院起訴，要求學校賠償保險賠償金5000元。

另經查實，本案所涉險種為“國-壽學生、幼兒平安保險”，由中國**保險公司南康市支公司熂虺迫聳俟司委托學生所在學校在每學期開學時代辦手續。學校則指定負責報到的教師具體辦理，向學生收保險費30元，并開具一份保險憑證給學生或家長;按要求，保險憑證要填上被保險人姓名、日期并由經辦人簽名;保險憑證要對折撕開，一半給被保險學生或家長，另一半作存根;教師要將已投保的學生登記造冊，交學校與人壽公司備查。參加保險的學生在保險期內發生死亡事故，人壽公司將一次性賠償5000元。截至報到結束，張某共給53名學生辦理了報到手續，其中37名學生參加了保險。但因疏忽，在發給學生的保險憑證上，只有部分填寫了被保險學生姓名，其余的僅填寫了投保日期及“張某”的名字。報到結束后，張某將保險憑證存根及登記冊連同保險費通過學校教務處交給人壽公司。案件審理過程中，法院根據學校申請，追加人壽公司為被告。

[爭議]

法院在一、二審過程中，存在兩種不同的處理意見：

一審意見認為：保險合同沒有成立，學校具有過錯，應由學校承擔賠償責任。理由：李乙持有張某開具的“國-壽學生、幼兒平安保險”憑證，證明李乙委托兒子李甲交了30元保險費，李乙與學校之間形成了一種委托辦理保險關系;但張某收了30元保險費后，不為李乙投保，造成李乙與人壽公司之間沒有成立保險合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六十二條的規定，學校應當賠償李乙應獲得的保險賠款5000元。

二審意見認為：保險合同沒有成立，人壽公司和學校均不需賠償。理由：李乙雖持有張某簽發的保險憑證，但被保險人一欄內沒有填寫李甲名字，況且同班有多人的保險憑證亦如此，同時，保險憑證存根及投保學生登記冊上也沒有李甲名字。李乙不能獲得賠償的直接原因，在于沒有證據證明交了30元保險費給張某，學校熣拍場〉墓ぷ魎溆惺誤，但不是李乙不能獲賠償的直接原因。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規定，應駁回李乙的訴訟請求。

[分析]

犐鮮雋街忠餳都認為保險合同沒有成立。筆者認為：本案的性質不屬于侵權糾紛，而屬于保險合同糾紛。爭議的主要問題是保險憑證存在瑕疵的情況下，能否認定投保人與保險人之間形成了保險合同關系。

一、“暫保單”的性質及其在本案中的適用

在保險理論上，張某出具的保險憑證被稱為“暫保單”，又稱“臨時保單”。它是保險人或其代理人在正式保險單簽發之前，出具給被保險人的臨時保險憑證;“暫保單”內容較簡單，只載明被保險人姓名、承保危險的種類、保險標的等重要事項，凡未列明的，均以正式保險單的內容為準，“暫保單”的法律效力與正式保險單相同。因此“暫保單”具有證明保險合同成立的意義。

但李乙提供的“暫保單”是有瑕疵的：保險代理人即張某只簽了自己的名字、填寫了日期，在被保險人一欄，沒有填寫李甲的姓名。李乙雖能提供作為認定保險合同關系成立的“暫保單”，但該“暫保單”上沒有被保險人名字，即使李乙已投保，也無法確定被保險人系已死亡的李甲，那么，在保險關系中就不存在被保險人，也沒有保險標的，就無法成立保險合同。“暫保單”的這一瑕疵，使其沒有適格“暫保單”的效力，不能直接證明保險合同關系成立。

筆者認為：如果據此認為保險合同不成立，顯然是不全面的。因為產生“暫保單”的原因不在于投保人，而在于保險代理人，如果把保險代理人的過失行為引發的后果轉歸投保人承擔，則有失公平。

二、保險代理人代理行為后果的承擔

《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一百二十四條規定：“保險代理人根據保險人的授權代為辦理保險業務的行為，由保險人承擔責任?！币虼?，保險代理人的行為，實際上被視為保險人的行為，保險代理人行為所產生的后果，也由保險人承擔。

本案李乙提供有瑕疵的“暫保單”，能夠證明以下事實：一是保險代理人收取了30元保險費。因為該代理人只是負責辦理他所在班級學生的保險業務，并非針對社會上不特定的多數人，李甲是他班上的學生，持有他開具的“暫保單”，證明他收到30元保險費則明確無疑;二是李乙已向人壽公司投保。作為保險代理人的張某收到了李乙委托兒子李甲交來的30元保險費，就可認定張某代表人壽公司接受了李乙的投保，則保險合同成立。

三、應當注意的問題

在處理類似的案件，應注意兩個問題。

一是投保人主觀上是否為善意。以此案為例，除了李乙確已投保外，仍存在其它可能：李乙沒有投保，在兒子去世后，為了獲得保險公司的賠償，利用報到教師張某的疏忽，從別人處“撿”來一張沒有被保險人姓名的“暫保單”前來索賠，或者與保險代理人惡意串通，意圖騙取保險金，偽造、仿造保險代理人筆跡出具“暫保單”以及涂改、篡改“暫保單”等惡意行為。李乙作為監護人，委托兒子投保，人壽公司代理人學?；驁蟮浇處熞材苷J可。在李乙看來，張某開具的任何保險憑證，都是能夠證明保險合同成立并且有效。

二是“暫保單”存根、登記被保險人名字底冊的效力。對上述結論，人壽公司或許可以提出抗辯。因為“暫保單”沒有存根、登記被保險人名字的底冊上沒有李甲的名字。表面看，其理由充分，但深入分析，其答案是否定的。首先，“暫保單”的存根及投保學生登記底冊不是保險合同的基本文件。其次，“暫保單”的存根及投保學生登記底冊是人壽公司自己設定的文件，這種文件的功能、效力及在發生合同爭議時的作用沒有得到法律或投保人認可。在長期的實踐中，認定保險合同成立與否，關鍵在于有沒有合同或“暫保單”，如果有，應當認定保險合同成立煻褚庹┍3外。本案爭議的“暫保單”盡管有瑕疵，但出自保險代理人張某之手，這與保險人預定、投保人認可的規則是相符的。

“暫保單”的存根及投保學生登記底冊的功能與作用，是保險人內部管理及自我管理的一部分。保險人在理賠時，可以借助“暫保單”的存根及投保學生登記底冊，快速、及時、準確地查找到投保人與被保險人的情況，同時也是在內部統計、核定業務人員業績的重要依據。但無論如何，它的功能只局限于保險人內部，而不及于外部。對投保人而言，是不重要的，也不具有約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