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

2010年8月31日，原告某藥業集團**制藥有限公司與被告上海某防水保溫工程有限公司簽訂《防水工程承包專用合同》，約定由被告承包原告生產廠房房頂防水工程。合同約定：被告應及時向原告提供施工進展情況、工程決算、竣工驗收等資料，原告接被告通知七天內安排工程驗收，逾期不驗收，即作驗收合格處理;被告施工后，若原告需后道土建施工，必須在防水施工驗收合格后方可進行，并不得破壞前道防水層，否則不屬于被告保修范圍，造成后果由原告自負;工程質量必須符合國家驗收規范;工程竣工驗收后保用3年，在保用期內因施工質量引起滲漏，由被告負責無償修復。

涉案工程完工后，原告沒有經過竣工驗收即擅自使用。在使用涉案工程一年后，發現涉案廠房屋頂防水工程施工質量不符合約定的質量驗收標準，造成屋面多處滲漏水。原告考慮到梅雨季節多雨的實際情況，為避免漏水電路受濕引發火災的發生，對其造成更重大的財產經濟損失，原告申請自行將涉案層面漏水進行修復。后原告請求判令被告賠償原告因此花費的修理費10萬元。

【分歧】

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被告能否以原告擅自使用未經驗收的工程為由進行抗辯，而免除其保修期限內的保修責任。對此存在兩種不同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發包人擅自使用的，可視為發包人認可工程質量，或工程質量不合格自愿承擔質量責任。隨之而來，亦應排除承包人在質量保修期的保修責任。第二種觀點認為，發包人擅自使用未經竣工驗收的工程，視為該工程已經竣工驗收并交付使用，但不能排除在工程保修期內的保修責任。

【評析】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發包人擅自使用未經驗收的工程并不排除承包人在保修期內的保修責任。

首先，文-義解釋。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十三條的文-義，并未言及保修期內的保修責任，存在多種解釋之可能。依文-義解釋的結果存在爭議時，應借助其他解釋方法綜合考量。

其次，體系檢驗。在法學方法論上，當存在兩種觀點競爭時，可借助和參酌其他法律觀點、法律規范以及法律目的，以檢驗何-者更為可取。換言之，只有與被普遍認可的法律觀點保持邏輯上和評價上的一致，才是較為可取的結果。《解釋》第十四條第三款規定，發包人擅自使用未竣工驗收工程，竣工日期提前至移轉占有之時。可見，此時工程視為已交付，發包人提前承擔工程經驗收之后的法律后果，承包人可請求發包人支付工程款，發包人不得以尚未竣工驗收為由進行抗辯。再反觀第十三條之規定，可將之解釋為：因發包人擅自使用未經驗收的工程，可視為工程交付提前完成且工程驗收合格，發包人承擔工程經合法驗收之后的法律后果。況且，工程竣工驗收合格與工程質量合格是不同概念，根據國務院《建設工程質量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規定，建設工程須經過竣工驗收方能交付使用，并實行質量保修制度，自驗收合格之日起計算質量保修期限。

最后，客觀目的論解釋。在工程經合法驗收之后，承包人仍承擔保修期間的保修責任。在未經驗收情形下，風險移轉時間已經提前，且根據《條例》第五十八條規定：“違反本條例規定，建設單位有下列行為之一的，責令改正，處工程合同價款百分之二以上百分之四以下的罰款：造成損失的，依法承擔賠償責任;(一)未組織竣工驗收，擅自交付使用的……”可見，發包人還需承擔相應的行政處罰，對此是否還應剝奪發包人的保修請求權，應在比例原則的框架下予以考察和檢驗。比例原則的具體內涵，可通過以下三個原則說明：一是適當性原則：所采取的方法須有助于目的之達成;二是必要性原則：在眾多可以達到目的的方法中，應選擇對權益損害最少者;三是狹義的比例原則：為達目的采取的方法所造成的損害，不得與欲達成目的的利益顯失均衡。《解釋》之所以規定發包人擅自使用未經竣工驗收的法律后果，目的在于督促其配合工程驗收工作，維護建筑安全。發包人擅自使用未經竣工驗收的工程，不僅風險提前移轉，提前支付工程款，且需承擔一定的行政處罰，對發包人已經克以較為嚴格的責任。而保修責任，是指建筑工程辦理交工驗收手續后，在規定的保修期間內，因質量缺陷，應由施工單位負責維修的制度。其目的在于促進承包人加強質量監管，保護用戶及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建設工程涉及面廣，使用期限長，直接關乎人身財產安全。建設工程未經驗收，發包人擅自使用的，承包方應在法定或約定的期限內對工程地基基礎、主體結構承擔責任。對于該工程的其他部門的質量問題，自發包方提前使用之日未超過法定保修期限的，承包人仍應承擔責任。因此，依據比例原則，擅自使用未經竣工驗收的工程并不排除工程保修期內的保修責任。

在本案中，原、被告簽訂《防水工程承包專用合同》約定，工程竣工驗收后保用3年，在保用期內因施工質量引起滲漏，由被告負責無償修復。在原告起訴之時并未超過保修期間，故原告請求被告支付保修期間的修復費用應予支持。

作者：**強葉鋒

(作者單位：上海市金山區人民法院)

來源：人民法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