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司法實踐中對損害發生之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

在司法實踐中，我們往往忽視對《解釋》第19條做出符合法理的具體解釋，而對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做出以下分配：

1、對直接損害的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

在司法實踐中，如確知外力及其作用身體之方式，原告僅需出示遭外力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直接損害的基本證據即可，這是順乎其然的對“誰主張，誰舉證”規則的運用。在一例由交通事故產生的人身損害賠償案件中，原告針對事故外力侵害事實及治療直接損害費用承擔舉證責任，遵循“誰主張，誰舉證”。而外力侵害與治療骨折的直接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基于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即可得出存在的判斷，因此這種因果關系屬于不證自明，原告只需完成遭外力侵害事實及治療損害費用的舉證責任即可在直接損害賠償方面勝訴。此不贅述。

2、對間接損害之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

由于人身復雜性及其個體特殊性，經過外力作用，身體在遭受直接損害后還可能存在間接損害。較常出現的間接人身損害主要有兩種：一是身體遭受直接損害后產生的因直接損害引起的其他身體損壞;二是在治療直接損害過程中出現的其他間接損害。在前述交通事故之損害案例中，若原告在事發前患有腎衰竭慢性病并在事發后癥狀突然呈現加重趨勢，后在治療骨折期間又患上肺炎并發癥，則原告出示治療上述二種病癥的證據，就不易得到支持，因被告及法官對關于外力與間接損害是否存在因果關系無法得出常識性判斷，而對于無法得出常識性判斷之因果關系來說，原告欲證明完滿是非常困難的，其結果往往是因原告對這種因果關系舉證不能而敗訴。這也是“誰主張，誰舉證”這一基本舉證規則導致的結果。

1、侵害之外力與間接損害事實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

前述該案中受害人的腎衰竭慢性病的發生是在事故之前即發生，基于簡單邏輯判斷，一般人即可得出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的判斷。針對這種情形，因果關系亦屬于不證自明，原告此項訴請不會得到支持。

2、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可能存在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

該案例中事故發生后原告的腎衰竭病癥有突然惡化的趨勢。這種病情惡化的趨勢與車禍事故之間有可能存在因果關系。如果存在，則治療腎衰竭病情惡化趨勢產生的治療費用被告應予賠償;如不存在，則原告敗訴。

二、對人身損害發生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的分析和觀點

1、對直接損害的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

根據《解釋》第19條前一句話，原告需出示遭外力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直接損害的基本證據，此處遵循“誰主張，誰舉證。”當然勝訴，對此處之“誰主張，誰舉證”觀點與司法實踐一致。

而根據《解釋》第19條后一句話，筆者的觀點與司法實踐中關于“外力侵害與治療骨折的直接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根據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即可得出肯定判斷，因此這種因果關系屬不正自明”的觀點相左。筆者認為，司法實踐的觀點只是在結果上同樣可致原告勝訴，但原因并非不正自明，而是由于應由被告承擔舉證責任，而在這種“根據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即可得出肯定判斷”的情況下，被告不去證明反駁，實為舉證不能承擔敗訴風險。此不做贅述。

2、對間接損害的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

根據對《解釋》第19條后一句話的理解，筆者對該種因果關系舉證責任分配規則的觀點與司法實踐不同：司法實踐要求原告需出示遭外力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間接損害的基本證據，還要求原告出示遭外力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間接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的證明。筆者認為，除要求原告需出示遭外力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間接損害的基本證據外，原告已經完成了舉證責任，而關于出示遭外力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間接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的證明應由被告承擔。當然，被告不需達到確定無疑的證明標準，只需承擔蓋然度很高的證明標準，如其不能達到蓋然度很高的證明標準，被告才敗訴。下文詳細闡明理由：

在醫學上，由突然產生的外傷導致慢性病或隱性病產生或加重在很多時候不易被證明或根本不能被證明。對于這樣一個幾乎無法完成的舉證責任來說，無疑誰承擔了誰就會遭遇很大的敗訴風險。基于此，對于外力侵害與發生人身損害結果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的證明責任歸于原告或被告哪一方就顯得尤為重要。或由原告證明“存在”，則原告勝訴;或由被告證明“不存在”，則被告勝訴。原本基于“誰主張，誰舉證”這一證據規則，上述因果關系存在與否的證明應由原告承擔，但與“根據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可判斷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的情形不同，原告在此種情形下根據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無法判斷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存在因果關系。

例如，人們普遍認為人體長期處于高壓電線下容易患上白血病或癌癥。這種因果關系現象目前在科學上無法被證明，但在統計學上卻能得出蓋然性很大的結論，即：對長期生活在高壓電線下的人群進行統計后發現，大多數人患上了白血病和癌癥，雖然我們認為統計學的結論僅具有數字意義，而人們長期在高壓電線下生活與患上白血病或癌癥之間的內在因果關系無法得出科學意義上的結論。但針對如果某人在高壓電線下生活了若干年，后被檢查出患上了白血病的情況，筆者認為，如此人不在此長期生活，沒有其他意外因素的情況下他或她應不會患上白血病或患上這種病癥的幾率很低。但在確定無疑的事實上，此人長期在高壓電線下生活，結果患上了白血病，這是無法辯駁的。因此，先假定這種因果關系存在是合理的，因為事實昭示著極有可能存在，然后由主張否定這種因果關系存在的主體舉證反駁;而不能先假定不存在這種因果關系，然后由主張存在這種因果關系的主體舉證反駁，這是不符合上述事實的。從舉證責任分配的科學角度分析，舉證責任分配的一個重要參考乃是舉證難易程度。假定人們長期在高壓電線下生活與患上白血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那么，假定其不存在，而需證明其存在的證據要比假定其存在，而需證明其存在不合理的證據要難。創造永遠比批駁難的多。因此，此處易采用“舉證責任倒置”，即由被告承擔因果關系不存在的舉證責任。這符合舉證自然科學原理，具有合理性和正當性。但須指出的是，被告并不會因無法舉證得出因果關系不存在的確定無疑之證明標準而敗訴。雖相比原告證明因果關系存在較易，但否定那些在科學上都很難判斷的因果關系存在的現象也幾乎是一件不易完成的任務。讓被告完成這樣一個高標準的舉證責任顯然對其不盡公平。在被告已經承擔了舉證責任帶來的巨大風險下，需明確被告舉證責任的同時亦應降低其證明標準。

如此，該原告要求賠償，那么他或她只需針對長期在高壓電線下生活和在生活期間患上了白血病進行舉證，而兩者之間的因果關系則由被告來舉證證明不存在。當然，在面對這種自然科學都不能得出非此即彼的確定性結論之情況下，被告只需做出不存在因果關系的蓋然度很高的結論即可被認為完成了舉證責任，原告敗訴;反之，被告不能做出不存在因果關系的蓋然度很高的結論，被告敗訴。

關于原告在治療直接損害過程中發生的并發癥，筆者認為涉及對復雜因果關系的證明，需要被告承擔不存在因果關系的蓋然度很高的舉證責任。

因此，在判斷人身損害賠償問題時采用的因果關系舉證規則應遵循如下規則：首先由原告就外力致損害事實和治療其身體損害等基本損害事實進行舉證，此處遵循“誰主張，誰舉證”;然后針對以下各種情況分配舉證責任：一是針對基于普通性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即可判斷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的情形，無需任何一方證明，在這種情形下，原告完成了基本損害事實的舉證責任即可勝訴;二是針對基于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即可判斷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的情形，同樣無需任何一方證明，在這種情形下，原告雖完成了基本損害事實的舉證責任但基于因果關系的明顯不成立所以仍敗訴;三是針對基于普通醫學知識和生活經驗常識一般人無法判斷侵害之外力與損害事實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即：可能存在因果關系)的復雜情形，應由被告來證明，被告需承擔不存在因果關系的蓋然度很高的舉證責任，否則被告則承擔敗訴風險，此時則遵循“舉證責任倒置”之舉證規則。